第四章（1/2）

管犯人嘛，基里知道，不就是呼呼喝喝、敲敲打打的事。这工作自己一个人干未必能行，然而有气氛烘托，那就什么都不一样了。

所以仗势欺人这不是没来由的，人多势力大，势力一大，就不愁别人不怕自己的刀枪棍棒。

来的第一天他在集体宿舍住下了，没见着犯人的面，却听了里头的声。清扫队就三栋楼，一栋宿舍和食堂，一栋管理员搞的办公室，还有一栋就是牢房了。

三栋楼稍微有点角度，形成半包围的趋势，前边一个大铁门，高高的铁丝网圈住三栋楼，边缘接到了天上。

都说石竹城有能人异士，清扫队的铁丝网就不敢建矮了。

管这批新人的是一个叫老卷的中年男人，五大三粗的，满嘴黄牙。人没凑近，一说话，那气味就扑面而来。

他让大家找个空床放行李，一边看着他们收拾东西，一边念念叨叨那些规矩。

他说别和里头的犯人说话，那群逼人什么话都说得出，自个关牢里还承诺给你金山银山，分配老婆。你他妈要信了，稍不留神就拧断你脖子。这话不是虚的，这个月两个清扫队都给端了，一个活人没留下。

你进了这个门，穿了这制服，就和他们有血海深仇，别想还跟他们走一路了。要没胆的现在就收拾包袱撤退，不怪你，走之前领一个饼，至少保证你一天不饿。

接着沿着铁床绕了一会，又说，别碰有电的铁丝网，这我可提前告诉你。咱这清扫队没放跑过犯人，唯一受伤的是两个管理员打架，打着打着就往铁丝网上撞了，现在两个还在省区医院躺着。

所以惹是生非的也别留下，这里人手不够，你们也都看到了，不然他妈的招你们这群毛都没长全的有条毛用。

然后又绕了绕，继续说，每天的饭肯定是管饱的，我说的是你们的饭，好不好吃不敢保证，但肯定吃得饱。而里头的怪物则统一分配，吃的肯定和你们不一样。到时候你们给他们分饭，别跟我说什么他们吃的不是人吃的东西，你他妈那么有善心就去教会圣堂做义工去，没见着里面的人怎么犯浑，就别跟我扯这有的没的。

最后手一拍，招呼大家排好队，会议总结——“反正就一句话，要求你干什么就干什么，少说话，多做事。越了界，犯了规，还不一定等到上头惩罚你们，你们就得被那群怪物塞牙缝了。规矩都是为你们好，好好干这么几年，不多说，回头买个车买个房还是够资本的。”

这一说，那什么规矩都不在话下了。

喜欢钱是人的本性，基里也不能免俗。

白天整理了行装，也没见着这地方和普通牢房有什么区别。出来还能看到明媚的太阳，呼吸畅爽的空气，所以那一刻，基里觉着他还是选对了路子。

然而到了晚上情况就不一样了。

就在这群新人吃饱喝足，满是好奇却一个囚犯也没见着，就被赶进宿舍躺下后，那嚎叫声就起来了。

所有新人都因为兴奋而睡不着，但整个宿舍就一个高高的窗台。这鬼哭狼嚎的声音就顺着窗台闯进来，在宿舍里绕一个圈，钻进每个人的耳边。

那是剧烈的殴打和折磨传出来的惨叫，不需要解说基里都能听明白。

刚开始传出声音时大家还蠢蠢欲动，都想爬到窗廊边上一探究竟。但当纯粹的惨叫变成了各种各样的讨饶，就没人再想往窗边去了，反而转个身，裹紧了被子。

声音参差不齐地说着求求你，求求你饶了我，我不知道，我真的不知道。

来到这里谋生的年轻人大多和基里类似，经历过一段不怎么美好的时光。这样的求饶或多或少也曾经从自己的嘴里出去过，以至于现在从别人嘴里听到，难免产生一点情感的共鸣。

基里也是一样。

在他跑车的某一年里，他也曾经被人从车上拽下来。他跑的都是夜路，老司机又总把不太平的地方丢给他们这群年轻人。

所以车子被劫是常有的事。

只不过小的打劫好说，能避就避，能跑就跑，实在跑不了了，把钱分一分，就当交个公路管理费。

基里也遇到好几回了，基本没什么大事。然而那一天却不一样，毕竟那阵势一看就不是普通打劫的人。

那一伙人也开着车，七八辆，直接逼停了基里的卡车。脸也不蒙，拿着各种棍棒就这么从车上下来，朝基里包抄过去。

那时候基里不过十八九岁，哪见过这阵势。跑夜路的时候就尽怕鬼了，老司机们总喜欢用魑魅魍魉的故事吓唬他们。但谁知道，活人也一样可怕，尤其是和普通劫匪不一样的活人。

也不知道是谁放出的消息，说基里车上有货。大概三百来万出手的货，运过去价格能翻好几倍。

基里说我哪有什么货啊，我货车后边的木头也算不出三百万啊。你们要喜欢拿去就是，我甚至都不确定你们说这货到底是不是我理解那货。

领头的人不听，将他拽下来一脚踹肚子上。木棍敲在后背那疼得是没法想象的，让基里蜷起来也不是，舒展开也不是，一棍子就给他骨头撞得要散架了。

木头哗啦啦地卸下来，棍子敲一敲看里头是不是中空的。后背板子踩一踩，确定里面有没有暗格。再把车坐垫翻起来，轮胎上的底盘掏一掏，反正惯有藏货的地方都倒腾一遍，甚至把备用轮胎都给扎放了气。

结果当然还是没有，不过他们肯定不会承认是真没有，于是再打，继续打，直到基里说真话为止。

那晚上基里可给折腾得够呛，棍子打完了，又把他扶起来扇巴掌挥拳头。他口鼻都是血，这血比饿极了在菜市场偷了别人放的家禽血喝起来还腥膻。

他说求求你了，放过我吧，我他妈真不知道，我他妈……什么都不知道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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