伊稚斜篇(完)(1/2)
“大单于,你快看!那就是汉朝的都城长安!”
“闭嘴!!我现在的身份是匈奴副使,要说多少遍阿丹你这狗脑子才记得住?!”
“呃,对,对,副使大人!”
由于汉军在与匈奴的近几次边郡战事中连连失利,朝廷对此次匈奴使臣的来访给予了极高的重视和礼遇,人还未进城,已有负责外事接待工作的大行令带着手下一应官员在城门口迎候。匈奴使臣对这种友好的态度却并不领情,回应的是比以往更为变本加厉的傲慢和强势。
面对恭敬行礼的大行令一行人,伊稚斜在马上暗中拿鞭梢捅了一下要下马还礼的正使。正使立刻会意,一拉缰绳,倨傲的头一昂,“有劳大行令亲自出迎,本使多谢了。”说完,马也没下,带着随员浩浩荡荡的进了城。
“这,这真是太不像话了!”
“真是太无礼了,我们以礼相待,他们居然连马都不下!!”
“唉,对不可教化的蛮夷,哪有什么礼仪可讲——”此举立刻使迎接的人群里爆出一片不满的议论之声。伊稚斜听到,回头用锐利的目光扫了他们一眼,众人吓得赶忙低头噤声。伊稚斜好笑,这样就吓到了?汉朝人还真是蚊子胆!
走在繁华的街市上,人们都像在看稀奇热闹似的对他们或驻足观望,或指指点点。相较新鲜的到处东张西望的阿丹,伊稚斜目不斜视,随着众人进驻了驿馆。
在一番仔细勘察确定驿馆周围无可疑人之后,伊稚斜按实际的身份坐在上位,对下手坐的正使命令道,“你去跟那个什么大行令交涉,我们此次一定要见到他们的皇帝!”
“大单于,这个,恐怕有点困难——”正使一脸为难。
“有什么困难?!他们上次来时,可是我父王军臣单于亲自接见的,我们为什么不能要求同等的待遇?!”伊稚斜用力将酒碗放在案上。
“就是!再说他们还是战败的一方,败军之将还有什么资格在这里逞威风?!”阿丹在一旁附和。
“没错!败军之将不可言勇!一定要他们的皇帝亲自接见!!”
“如果不见就让我们的铁骑踏平长安!!”
“对,对!踏平长安!!”其他人也跟着吵嚷起来。
伊稚斜手一挥,让众人闭嘴,看向正使,“听见了没有?把我大匈奴的态度转给那个大行令,让他斟酌着办吧!”
匈奴使者觐见皇帝的要求很快便被得到了满足。踏上未央宫又高又长的阶梯,伊稚斜不禁为它的巍峨和雄伟而心生赞叹。可在见到这座宫殿的主人之后,对汉朝人唯一的一点敬意和好感在顷刻间烟消云散。那个油嘴滑舌娘们气十足的小白脸就是汉朝的皇帝?!这也难怪匈汉交战他们汉朝几十年来从来没有赢过了,连最高统治者都是一副没骨头没血性的样子,军队的战斗力当然也就可想而知了!
觐见完皇帝,伊稚斜颇感失望的和其他随员一起快步走出了大殿。本来是想对这个新登基的小皇帝,来个知己知彼百战不殆,这才隐藏身份来探探虚实,没想到竟是这么个不成器的东西!真是浪费时间,早知如此,还不如带着阿丹到街上转转!
“卫青!陛下宣召!”
“诺!”
已经走下阶梯的伊稚斜因为这声唤而放慢了脚步,不自觉的向应答的那个人看去。多少年了,因为曾经失去的那只小猫,每当听到带有那个字的名字都会引起他特别的注意,尽管每次关注的结果都只有失望——
“——?!!”可是这次却不然,伊稚斜停下脚步,直勾勾的盯着那个应声从侧边回廊走过来的人。那张脸!!是,阿青?!!尽管过了这些年已经长成了十足的大人模样,可那张曾与自己朝夕相处并深深刻在脑海心中的绝美容颜,他绝对不可能记错,就算是长相相似的人,可他的神情,自己最后见到他时,他脸上那种拒人千里的冷峻和漠然,是别人绝对无法伪装和模仿的!
那个人似乎并没有注意到伊稚斜在看他,跟着来宣旨的内侍快速离去。
“大单于,大单于——”阿丹小声叫着定格在那里伊稚斜,“您看什么呐?我们该走了!”
“那些是什么人?”伊稚斜回神后,立刻指着那些与他装束相同的人问正使道。
“哦,大单于,那些人是羽林,听说他们个个武艺高强,是汉朝皇帝的禁卫军——”正使小声解释道,可看到伊稚斜拿眼睛瞪他,赶紧改口,“呃,当然和大单于的精骑比起来,他们都是小孩子办家家酒啦——”
伊稚斜露出意欲不明的冷笑,一把搡过正使的衣襟,“你再去和汉朝人交涉,就说为了表示双方和平友好之意,我们要与他们皇上引以为傲的羽林军较量较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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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比武分为骑射、搏击、剑术三场。选手由双方自定,比武者须在快速运动中连发三箭,三次皆命中红心者为胜;搏击须为徒手搏斗,招式不限,严禁使用各种武器,以先摔倒对方者为胜;剑术以击中对方要害,如胸口,咽喉,腹部,或使对方失去抵抗能力及使对方武器脱手者为胜。”阿丹拿着正使送来的帛卷,像小孩子读书一样大声的念着,念完后毕恭毕敬的呈给伊稚斜,“大单于,您看我这次没念错什么字吧?”
“嗯。”伊稚斜腾出正在割羊肉的一只手,接过来迅速的看了一遍,“字是没念错,不过,念少了一句!”
“啊?!少了?”阿丹纳闷的低头掰着手指头。奇怪!我明明是按字数念的,没看到多出的那一句啊?
伊稚斜好笑的不予理睬,用帛卷擦了一下匕首上的油渍,团成一团丢到战战兢兢的正使脸上,“去告诉他们,在规则里再加上一条,‘上一场的胜者可任意在对方人马中挑选下一场比武的对手’!”
匈奴使者要求更改比武规则的要求也很快得到了汉朝方面的批准。
三日之后,一个风和日丽的下午。汉匈双方的人马按时出现在校场。虽然相隔遥远,伊稚斜还是一眼就在甲胄加身的人群中看到了阿青,不,现在应该叫卫青了!
汉朝方面第一个上场进行骑射竞技的是公孙敖,骑郎们经常随圣驾游猎上林苑,骑射功夫自然都属上乘,即便做不到百步穿杨,也是人人箭无虚发,况且校场又是他们日常习武训练的地方,可谓占尽地利人和。公孙敖也觉得这第一场骑射的比试是势在必得。果不其然,公孙敖不但在疾驰的马背上稳如泰山,还连发三箭,皆中红心。汉朝军队中立时响起一片欢呼。
匈奴这边的首发阵容是阿丹。轮到他时,乔装打扮的伊稚斜在他上马前,悄悄对他耳语了两句。
匈奴人日常射猎的猎物都是草原上奔跑的野狼和天空中翱翔的大雕,射这种在原地不动的草靶子根本是小菜一碟。阿丹轻松自在的连中两箭,可在射第三箭时,他突然改变了瞄准的方向,一只弩箭呼呼生风的直飞向汉军这边的靶子,命中靶心的同时还将靶子射穿了一个大窟窿,公孙敖本来已经射在上面的三支箭随着箭靶被毁坏的部分一起掉落在地。
见此情景,汉匈两边边都意外的面面相觑加切切私语。只有阿丹和伊稚斜分别露出得意和奸诈的笑。
“请验靶吧!”阿丹跳下马,用流利的汉话向汉朝官员拱了拱手。
可能没想到这个匈奴人会讲汉话,那官员愣了一下,赶快举旗给那头守箭靶的兵士发信号。
“匈奴使者命中两箭!!汉军,汉军——”负责验靶子的兵士应命喊了前一句,后面的那句却喊不出口了。
“汉军的靶子上没有箭!!骑射一场我大匈奴胜!!”阿丹得意洋洋的替他喊完后一句,随后哈哈大笑。匈奴使团一行人也跟着爆出一阵夸张的嘲笑声。
“他们,他们竟然使诈?!!”公孙敖脸上挂不住了,忿忿然就要上前。
“别动。”却被身边一人抓住肩膀阻止。
“卫青?”公孙敖回头看到是他,更生气了,“你难道没看见他们是怎么耍滑使诈的?!!”
“看见了,可规则上并没有说不准射对方的靶子。”卫青嘴角微微扬了一下算是安慰,“匈奴人也蛮聪明的,在实力旗鼓相当的情况下,的确也只有这个方法可以胜出。”
“可是,在弟兄们面前丢那么大脸,我哪能咽得下这口气?!!”公孙敖气得要命。
“刚才的情形大家都看到了,没有人会笑话你的。再说有什么好气的,还有两场赢回来不就结了?”卫青边说边动手解下佩剑和皮甲。
“没错,还有两场,我一定能反败为——”胜字还没出口,卫青那边已经把佩剑和皮甲兜头丢了过来。公孙敖条件反射式的赶快接住,“卫青,你干嘛?!”
“你到底有没有仔细看过比武规则啊?”卫青紧紧腰带和护腕,“搏击双方必须徒手搏斗,不得使用任何武器。而且,上一场的胜者可以任意选择下一场的对手。”
“可是,你怎么能确定匈奴人一定会选你?”公孙敖抱着东西,一头雾水。
“预感吧。”卫青拍拍他的肩,不再言语。负手而立,等待被匈奴人选中进行下一场比武。
不出所料,校场对面的阿丹伸手一指,好像又射出一支无形的利箭,径直定在卫青的身上,“他!!让他出来!!”
被点到的卫青不卑不亢,神情自若的健步走到演武场中央,静静的注视着对面的阿丹。
“喂,你是阿青吧?”在比武开始的令旗被举起之前,阿丹突然问道。
“——”卫青没有答话,只是默默的举起双手,摆出进攻前的招式。
“你,你果然是阿青!”看到他的姿势,阿丹惊喜的叫道,“你还记得我以前教你的搏击招式——”
卫青还是没答话,冲阿丹微微笑了一下。
“比武开始。”正在这时,耳边传来一声并不怎么阳刚的吆喝,卫青那张迷倒众生的笑脸也随之突然变成一张超大号的特写,阿丹被吓一跳,赶忙摆架势接招,可已经来不及了。阿丹的手连卫青的身子都没挨着,便被他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一个过肩摔撂倒在地上。
“承让。”卫青对仰面朝天,躺在地上眨眼睛的阿丹抱拳道。
“你,你使诈!!”阿丹才反应过来,“刚才不算,我还没准备好!”
“这位使者大人——”现今的卫青已经不会再露出当年那种不知所措的表情了,不紧不慢的又施了一礼,“先被摔倒的一方为输,这规矩可是经双方同意后才定下的,你却说不算,难道不怕天下人耻笑你们匈奴人出尔反尔,言而无信吗?”
“你——!!”阿丹被噎的无言以对。
“阿丹,输了就快滚回来!!别在那里丢人显眼!!”伊稚斜在队伍中大喝了一声。
“你等着瞧,一会儿有人收拾你!”阿丹赶忙一个鲤鱼打挺站起来,狼狈的向自己人那边跑去。汉军这边跟着响起一片得胜的欢呼和嘲笑的哄声。
卫青也转身走回汉军的阵容里。公孙敖立刻迎上来,一把搂过他的肩,“卫青,你真棒!对付这帮狡诈的匈奴人就是要这样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
“那么多人看着,别这样——”卫青不悦的推开他,接过皮甲,快速穿戴整齐,拿佩剑时,“啧!”
“怎么了?!”看到他不适的皱了一下眉头,公孙敖担心问,“肩膀怎么了?是不是上次的伤还没好利落?”
“没事——”卫青活动两下肩膀,发出关节摩擦的嘎巴几声,“是那匈奴人太重了。”
比武终于要进行到决定胜负的剑术一场了。作为上一局的胜者,卫青提着剑率先走到中央,站定之后,深吸了一口气,抬头向匈奴使团那边看去。呛啷一声,利剑出鞘,剑尖直指人群中那个将毡帽压低到几乎遮住了大半个脸的彪形大汉。
被选中的对方笑了,脱掉毡帽,提着弯刀,从容不迫的拨开人群走了出来。
来到近前的伊稚斜继续微笑,用一种熟人闲聊的语气道:“我就知道你一定会选我——”
“——”卫青没言语,挥剑扬起一层几不可见的剑气。
伊稚斜稍躲慢了一些,鬓角好几根碎发即被锐利的剑气斩断,纷纷扬扬飘落在地。伊稚斜看着他,眼中多了几分惊讶,随后又笑道,“好厉害,也好,我们就来好好较量一下,看看分开这些年你究竟进步了多少!”
对伊稚斜言语上的挑衅,卫青始终没有回应,或许应该说,他把言辞都变成了肢体上的一招一式。
起初伊稚斜还抱着游戏的心态,可他很快便从卫青招招夺命的攻击里发现,他似乎根本没有把这当成一场点到即止的比武,而是打从心眼里真想杀了他?!
几十个回合之后,两人都有些气喘吁吁,可依然未分胜负。双方人马也都焦急的呐喊助威。
就在两人刀剑相抵,对峙不下之时,“阿青——”伊稚斜突然深情的叫了他一声。
卫青怔愣了一下,持续发力的手下一个力道没接上,刀剑相持的平衡瞬间被破坏,当啷一声,卫青的剑打着回旋被崩飞出去老远,正好落在裁判的官员跟前,吓得他哎呦一声惨叫,向后摔坐在地。
几分的死寂之后,“这——”
“到底谁赢了?!”
“又是匈奴人赢了吗?卫青的剑都脱手了——”
在大家议论纷纷的时候,公孙敖跑到裁判的官员那儿一看,立刻回头一边大喊:“卫青没有输!!”一边拔起地上折断的剑刃展示给众人看,“是剑刃折断了,他的武器并没有脱手!!”
“就算是这样,断了刃的剑还怎么打?”伊稚斜这边也被喊声给分散了注意力,正准备收手,却被卫青用残剑锋利的断端抵住了颈部大脉。
“斗剑是不能了,却还可以杀人。”这是两个人见面以来,卫青开口说的第一句话。虽然面无表情,伊稚斜却能感觉到他身上撒发出来的杀气。
“你就那么想杀了我?”伊稚斜并不惊慌,慢慢抬手抓住卫青的肩膀,用力一捏。握着剑柄的手一下松脱开来,那柄断剑咣当一声掉落在地,“别硬撑了,就算已经拿剑顶住了我的喉管,你受伤的肩膀也根本使不上力了,是吧?”
卫青皱了下眉,活动手臂想摆脱伊稚斜的钳制,却被对方紧抓住不放,并顺势一拉将他带进怀里,贴近他耳边的同时把一团东西塞入了他的衣襟,“如果不想过去的事被你的皇帝陛下知道,就乖乖到这个地方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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