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1/2）
高叔、翁来轶，和我，我们三个人正在那片该死的废墟上迎接那劳什子的剁手节的同时，另一边，在我们这些人造人所真正诞生的，一个被称为“地球”的地方，也有着同样的一些人在欢度着另一种意义上的“剁手节”。
当然，以下这些故事原本不应当是由我来阐述的。
“剁手节快乐！”
“双11特惠大酬宾！”
“快来预定您的专属人造人……”
光屏上不断跳跃着重复的字眼，竭尽可能地向潜在的顾客推销着他们的产品。这些宣传手段据说在二十一世纪曾一度家喻户晓，后来随着社会的发展自然也就随之落败。事实上，有相当多的历史学家曾深入研究过二十一世纪的网络媒体对那个时代产生的影响，包括一些在网络上曾引起追捧狂潮的明星文化，以及一些记录在案的舆论狂潮。但是随着时间的流逝，最后人们证明了一个真理，唯有科技才是真正的第一生产力，舆论上的施压最终只能宣扬一时的正义，最终维护整个社会安稳的是科学技术这样铁一般的力量。
说到底，网络不过是另一种武器。
但是这些暂且不论。值得调侃的是，在如今复古风潮流行的新纪元二十五世纪，什么双11啊剁手节啊，反倒是再次得到了推崇。
“刺啦——”
病床上的女孩烦躁地关掉了那无意中打开的广告页面，悬浮在半空中的光屏迅速化为一个光点进而消失不见，一瞬间整个疗养舱又恢复了黑暗。但是很快，一个半透明的精灵拟态的人造管家在光屏消失的那点出现，它公式化地朝着女孩微笑和打招呼，得到的结果是女孩往它身上恶狠狠扔了个枕头。
枕头当然不会砸上一个全息影像，它径直穿过了那个精灵管家，穿过了女孩病床尾上悬浮着的同样透明的病人资料，掉在了疗养舱的地上。
女孩尖叫道：“我不要继续在这里！我要去见爸爸！我要吃冰淇淋！我要吃甜点！我要！！！”
人造管家消化了女孩的要求，挥舞着翅膀，调皮地转了个圈后，才朝着女孩摇了摇头，笑声地道：“Susu要做一个乖孩子，你不能吃冰淇淋和甜点，你不能离开这里，那会让你再也见不到小精灵莎莎的。让我们一起来玩……”
这是它程序里早已设定好的部分，为了讨孩子的欢心而特意设计出来的充满童趣的动作，但是女孩早已经看够了这种把戏。她继续尖叫，声贝高到整个疗养舱里都能听见她的怒吼。
人造精灵管家的程序戛然而止，它感受到了女孩的怒气，同时将这个数据上报给了系统。随后，这个拿来讨孩子欢心，但是丝毫不起作用的小东西迅速地消失了。
疗养舱里一片黑暗，穿着病服的小女孩脸上露出了笑容，她知道只要惹恼了那个拿来糊弄小孩子的什么傻逼精灵一旦消失，爸爸就会很快赶过来了。她几乎是愉悦地等待着，用细嫩的手指梳拢着自己的黑色齐耳短发。
病床尾悬浮着女孩的个人信息和确诊疾病。
“苏西塔，9岁，全身器官反复功能性衰竭。”
“这个数据已经过分地高了！”即使是作为全息投影，男人的怒吼声也无比清晰地传到了在场的其他所有人耳里，“整片‘绿洲’上的人造人死亡率高达60%，尤其是Z区和R区的交界处，上个月的暴动几乎让那里新送入的一批人造人全部死亡，普通的种族竞争根本不会剧烈到这种程度，这不符合任何一条我们已知的自然定律。我们必须加快实验进度，我们必须有多的人造人样本，‘对应复制体’计划必须被修改！”
“‘绿洲’原本就不是一个完整的生态系统，我们所认同的规律在那里本身就不适用。”一个女人打断了愤懑的男人，她冷淡地看了眼对方，手指在半空中划动，调出一段持续走高的走势图来，“引入一些古代常用的营销手段后，人造人交易率直线上升，如果不采用‘对应复制体’计划，那么人造人数量会完全超出‘绿洲’原本的负荷程度。苏先生，我想您所说的反对‘对应复制体’计划，该不会是出自您本人的私欲吧？”
一时间，会议室里开始有了小声的议论。
“我认同焦研究员的话。”一位老者的全息投影此时发话，整个会议室瞬间严肃安静了下来，“自从我们开放人造人合法交易的方案后，社会上就关于废弃人造人去处的话题一直讨论激烈，各种关于人造人的舆论风波也一直没有停歇。有了‘对应复制体’计划后，我们所有的公民都只可拥有一个属于自己的人造人复制体作为医疗预备，这不论对是我们人类本身，还是出于对人造人的尊敬，都是必不可少，且必须实行的。”
苏东峰仍不死心道：“但是暴动已经导致导致废墟上的人造人在自相残杀，全‘绿洲’的人口数量，仅登记在册的部分就只有原本的一半不到，更别提那些死了以后还无法被回收的人造人。没有足够的样本，我们根本无非从中得到确定的实验结果。”
焦研究员立刻反驳道：“我们本身就是利用人造人，在‘绿洲’上进行模拟人类生活的生态环境，他们产生暴动，就和人类的战争无异，这是非常重要的研究数据，如果为了填补这些人口上的损失，那么就相当于我们打乱了那里的平衡，我们要如何得出合理有效的实验结果？”
“但是……”苏东峰仍想反驳。
“就算人造人数量变得低于基础样本数量。”焦研究员继续道，“我们不是特意为此设立了H区吗，那里的人造人不存在生殖隔离，他们会生产出足够的新的样本。”
“好了。”老者缓慢道，“关于废除‘对应复制体’计划的讨论暂时结束，大家先回去休息吧。”
所有人都向老者微微注目行礼，随着全系投影的依次消失，苏东峰极其不甘心地也按下了“取消通讯”的光屏按键。
他的全息投影也在那个会议室里消失了。
“焦敏敏那个婊子……”苏东峰低声骂道，“他妈的，明明她自己也用人造人去治的，大半边身子他妈的都烧没了，还不是用的自己的人造人的器官进行弥补的，操……”
苏东峰的个人终端响了起来，和他的女儿苏西塔所相互关联的管家服务此刻发起了警告。那个拟人态的虚拟管家在苏西塔那里是个幼稚可笑的精灵形象，到了苏东峰这里就成了一个冷冰冰的数据网结成的球体的形状。
苏东峰看了眼终端传送过来的女儿那边的资料，不由得更加头疼了。
苏西塔是他亡妻为他生下的唯一的宝贝女儿，可惜三岁那年就被告知得了全身器官反复功能性衰竭，以及一系列相关的并发症。
在如今新纪元二十五世纪，癌症一类的病患已经有了可以被根治的法子，但是工业化程度的加重以及环境污染的剧烈，导致各种新的绝症出现在人们身上。全身器官反复功能性衰竭可以说是近代以来一种新的“癌症”，变异的细胞会使得人类细胞快速衰竭，顶多只能活一年左右。好在，苏东峰被告知女儿患有这种疾病时，人造人合法交易的法案早已经被通过，苏东峰通过合法购买人造人自己的女儿更换器官，使得女儿可以好好生存下去。
那段时间想要购买人造人再方便不过，只要打开光屏，选择预订自身的人造人，再去离家最近的大城市的研究所免费登入个人基因样本，就可以在约定好的日期去让女儿在医院进行手术。
到了后期，更是只要在光屏的一些网购平台上一键下单即可。
苏东峰作为深知“绿洲”本质是进行人造人试验的场所，但那些玩意儿不过是女儿的人造人，人造人又如何能和他宝贝女儿Susu相比？
为了Susu的健康成长，这六年来，苏东峰足足为女儿准备了十一个人造人，并且那些人造人身上的器官最终都被移植到了苏西塔的身上，那之后，这些人造人都顺理成章的进入了废墟。
突变发生在一年前。
一年前，国家领导人忽然下达相关法令，并且通过了一条“对应复制体”计划，所有公民，不论之前是否有过相关人造人购买记录，从法令发布日起，都只可以再拥有一个属于自己的人造人复制体，并且一定要经由国家官方进行登记，再由位于首都的研究所进行复制培养。
苏东峰当时正好刚为自己的女儿购买了新的人造人，并让女儿进行了肾脏的替换手术，所以暂时还不需要让女儿再进行一次这样的手术。
然而一年过去了，女儿的病情逐渐恶化，但只有一次机会去复制女儿的人造人进行手术了。
去买那些器官复制体？那倒是可以，单独的器官复制技术一早就被研发出来了。
人类的发展是缓慢而始终向前的，从用动物的器官去替换人体的器官，再到用器官复制体替换死亡的器官，再到黑市上开始贩卖人造人器官，最后到人造人合法交易化。
器官复制体当然可以延缓女儿的寿命，但那些单独被培养出来的器官复制体在移植入人体后很快就会再度衰竭，而且随着更替的次数变多，衰竭的周期会愈发之短，而且由于人类自身细胞的衰老性，单独的器官复制体在移植的过程中有可能还会产生一定的排斥。
因此，利用人造人进行器官移植，是最有效的手段。
但是现在，“对应复制体”计划的实行，使得苏东峰不得不为女儿以后的生活而头疼不已。
黑市上当然还有高价购买人造人的渠道，但是黑市的那些人没有融合剂，只能利用普通的纳米技术来进行器官移植。
“融合剂”全名“细胞高度融合培养再生液”，是由国家官方培养的研究小组组织研究的，其研究过程完全对外保密，就连苏东峰这样的内部成员，也只知道焦敏敏是这个小组的成员之一，其余的一无所知。
但是这些都不重要，有了融合剂，才能保证器官的以极高的成功率移植成功。
那些人造人，也全都是靠着这个融合剂，才能被改造成了各种怪物。
生活压得苏东峰喘不过气来。
但是女儿，他的Susu，他唯一的女儿，他的会笑的女儿，他的可爱的女儿，他的妻子耗尽生命为他生下的女儿。
苏东峰既是幸福又是酸涩地想道，他的妻子曾是个爱笑的温柔的女人，生前会在家里摆上如今已经卖的很贵的各种花。她的女儿也很像她的母亲，小时候最喜欢去花植园里疯闹，老是自言自语着说花丛里一定有小精灵什么的，为此，苏东峰还特意将人造管家的虚拟态设置成了小精灵的模样去陪着女儿。
他可怜的女儿，为了尽可能延长更替器官的周期，如今不得不在疗养舱中孤独地生活着，希望那个小精灵能让女儿多开心一点。
那些幸福的时光，是支撑着苏东峰在如今这个近乎残酷的世界里唯一生存下去的念想。
他的女儿一定要活下去。
苏东峰最后去买了一束人工培养的向日葵，在疗养舱的人工光线下，向日葵活不了多久，但他还是希望这象征信念和追求幸福的花朵能多陪女儿一会，再多一会。
不论在那些乱七八糟的纷争里的他充当着怎样的角色，苏东峰想，他是个父亲，他要多陪他的女儿一会，他得为他的女儿带来幸福。
进了医院，通过了检查，换上了无菌服，苏东峰来到了属于女儿的独立疗养舱边，里面的女孩似乎已经安静了下来。
打开舱门时，苏西塔的眼睛一瞬间亮了起来，和她母亲一模一样的深褐色眼睛里流露出深切的快乐来。
“爸爸！爸爸爸爸，爸爸！”女孩手扶着舱门，在医护人员的阻拦之前跳了下来，被苏东峰稳稳当当地抱住了。
苏东峰抚摸着女儿柔顺的头发，心疼地吻了吻女孩的头顶。他将向日葵交给了女孩，宠溺地问道：“怎么又发脾气了，不喜欢小精灵了吗？”
苏西塔的眼睛滴溜溜地转着，笑嘻嘻地搂住爸爸的脖颈，道：“我喜欢！但是它老是不给我吃好吃的！爸爸，我想吃冰淇淋，也想吃甜点。我想住在家里，不要在这里，这里都见不到爸爸。”
苏东峰长长地叹了口气，道：“可是，我的小Susu生病了，要好好养病，不可以吃这些的。”
她蹭着苏东峰的下巴，说道：“我很乖，爸爸，你带我回家吧，我们以前不是一直都可以在家里吗？”
苏东峰有苦难言，道：“宝贝儿再等一会……”
以前可以住在家里，是因为一旦病情恶化，随时可以去买新的人造人进行器官移植，而现在……
苏西塔道：“爸爸是没有钱去买我的人造人了吗？”
苏东峰一惊，道：“Susu，你在说什么？”
因为害怕孩子会误把人造人当成真正的人类，苏国海一直没有告诉女儿真相，只对女儿哄着说去医院里睡一觉，醒来那些会痛的地方就会好了，不会再痛得夜里睡不着了。
苏西塔垂下长长的睫毛，更加黏腻地搂紧自己的爸爸。
“网上不是一直有卖嘛，还有双11打折呢，我以前在有好多人的病房的时候就知道啦，那时候还有个小姐姐说，她家里的爸爸妈妈在‘剁手节’给她一次性买了好多人造人备用着呢，到时候拿来换器官，我们就能活下去了。爸爸你为什么不给我也买好多好多的人造人呀？爸爸，爸爸，你是不是钱不够，所以不给Susu买呀？”
童真的话语在苏东峰的耳边响着。苏东峰下意识地道：“如果那些人造人都把自己的器官给了Susu，宝贝儿有没有想过她们该怎么办呢？”
本章未完，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