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1/2）

一个男人，我想。

他看起来不错，呼吸平稳、浑身赤裸，四肢健全，肌肉紧绷，我上手摸了一把他的胸膛，又一路摸到他的下腹、腰侧、腿根、阴茎、小腿、脚趾。看起来很不错，他身上每一块都是货真价实的人类器官，热腾腾的，粗糙而紧实，带着某种古希腊神祗的力量感，没有被改造过的痕迹，没有属于兽类或者别的什么玩意的器官，没有被明显侵犯过的痕迹。他看起来很健康、漂亮，并且正在昏迷，无法反抗，也无法回应。

我很满意这次的捡漏，并将这个男人从尸堆里捞了出来，背在身上，走了一里路地，回到了我的废品回收站。

与其说这是个废品回收站，这更像是个垃圾堆。

当我第一次在这个世界里醒来时，便已经发现自己身处这个废品回收站了。这里占地面积巨大，堆砌着许多被机械或者兽体改造过的类人型生物的遗骸。当我从失去记忆的迷茫中醒来时，一个在这里拾荒的老人发现了我，并把我带回了这里。

那些类人型生物都曾经是活生生的生物，据说也都是会说话会吃肉会有家人。他们看起来死得都很糟糕，甚至有的已经被大火烧成了焦炭，一家老小粘糊在了一起，有的看起来像是被水泡肿了的，被割下来的头颅如同一块臃肿的猪，而更有趣的是我仔细观察后，的确发现那张水肿的脸上安了一个猪鼻子。

拾荒的老人告诉我，这里是类人型废墟，是所有类人型生物最后的墓场。

在这片废墟之外，有足足26个分区，从A一直排列到Z，离这里最近的是R区和H区，听老人说这两个区是类人型生物死亡率最高的地方，每天都会有R区的管理者开着装垃圾的大卡车，一车一车地将这些死去的类人型生物倒垃圾似的扔在这里。而拾荒老人则靠分解这些生物为生。

类人型生物大多都有着基本的人类的外表，但是身上多多少少有被兽类或者机械取代的器官。有的械体拆除下来后可以拿去打造家具和维修房子，有的安装了牛头猪鼻虎鞭的，可以割了积攒在一起。这些已经在人体上试验过的器官都是可以二次利用，并且保证不会产生排斥反应的，在变质前拿去黑市上卖，换来的钱可以去和卡车司机换人造肉、蔬菜和水。

“都是些死透了的，不用白不用。”拾荒老人很看得开。

这个世界从一开始就告诉我它有多现实，要么生、要么死。

然而这没什么，唯一令我觉得可怕的是，在这些堆积的尸骸和被血液浸泡的生锈的机械打造的房屋之上，这个世界的天空是湛蓝的，云朵也是洁白的。下完雨后尸堆会腐烂发出浓烈的臭味，而天空里却会出现小小的彩虹。

我在这个废墟上呆了三个月。第二个月的时候，拾荒老汉死了。我平日里和他交情也不过泛泛，顶多偶尔会感觉到这个古怪的老头会盯着我看，像是在琢磨我的行为举止。他死的那天我正好在外捡漏，而他在临死前硬撑着一口气，愣是撑到了我回来。

我说：“老头，你该不会要死了，才说我是这个世界的救世主吧？我可没这个能耐去救这样一个地方。我连自己姓谁名谁以前从何而来都不知道。”

老头浑浊的眼睛盯着我，身体在破麻袋一样的被单下蜷缩成一团。他早就已经要活不下去了，一直靠给自己换各种器官活命，浑身上下都装满了各种兽类的器官替代品，看起来像是个怪物。我很难描述他的样子，除了他的脸是人类的，他的手、脚、肩臂、甚至有可能内脏，都是源自各种不同的生物的。

老汉早就失去了作为人类的样子，甚至我还见过他吃死去的类人型生物身上的兽肉为生。

我对他的死并无感触，甚至觉得这对他而言是一种解脱。

拾荒老汉望了我怕许久，他笑出来的时候露出了里面尖锐的牙齿，天知道那是什么生物的牙被安在了他的身上。

他“呼噜呼噜”地笑得像块漏风的烧碳。

“救世主？小子，别傻了。”

“你算什么救世主，你不过是一块唐僧肉。”

这个比喻让我有点惊讶。即使我忘了自己的姓名和出身，但有些莫名其妙的知识却保留在我的脑子里，但也正是这些乱七八糟的玩意儿让我知道自己原本不应该属于这些世界。

那些知识毫无用处，其中有一些是归类在小说部分的，有的是什么穿越小说，有的是什么重生爽文，我用两个月的时间进行了各种猜测，最后绝望地认定这些知识毫无用处，都是一些专注情情爱爱的玩意，根本无法解释我现如今的处境。

我一瞬间就理解了拾荒老人的这个比喻。

我问他：“你是关卡开始前的领路人？有什么秘籍绝招精密宝藏来来来速度，都被你埋哪儿了，麻溜儿交代哈，或者什么关乎世界的大秘密，都一口气说完别突然嗝屁啊。不然再过几个月我也得死的跟你一样惨了。”

可是他只是一直这么看着我，好像我他妈上辈子是他多么深爱的恋人。

拾荒老人说：“我太老了。”

他说：“我一直想记起来……十八岁是什么样子，原来是这样。”

中间他咳出血来，我不知道他指的是什么。

实不相瞒，被一个只有脸是人其他都不是人的老家伙忽然说出这么情深义重的话，我有点怕的慌。

但事关重大我决定暂时不和一个老不死的计较，耐心地想等他说完。

可是他分明还有一口气，除了那句废话，却再也没有说什么有用的玩意儿。我看着他回光返照的时候浑身都颤抖了起来，嘴唇翕动，像是还要说什么很重要的话。

可他最后只是双眼圆睁着说了一句：“……我好疼啊。”

他说完这句，像是个孩子要哭那样，剧烈地喘息着，覆盖着兽毛的诡异身体瑟瑟发抖，发出了一声凄惨的叫声。

他死了，死得挺痛苦，好在没多久我就找了把骨刀刺进他心脏，给了他个痛快。

啊。原来除了脸，他的心脏还是人类的。难怪会老死。

他死后，我不想他也被后来的拾荒者拆分，就找了为数不多的木头，凿木取火，拿身体做肥料，把他烧了个干净。

他死后，留下一副黑漆漆的残缺不全的骨架，看起来有点像是人类胸膛里靠近心脏那块的部分肋骨，不知道为什么没有烧成灰，看起来很坚固耐用。我凿了一些下来，做成一个尖锐的长钉，拿废品站里的兽毛搓成牢固的线，挂在了脖子上，也算是放身的武器。

接下来的一个月我过得比较难熬，过来扔垃圾的卡车司机见我是生人，要价高了一倍，我又不如老人那样手脚熟练，经常把肉块和机械什么的混在一起，导致卖出的价钱也很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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