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凡今之人(1/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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陆老太爷投湖的消息是陈惟恪告诉陈以蘅的。陈以芷向他问明经过,将周曦去后,他百无聊赖着端详的字帖放回原处,轻轻叹了口气。

倒是陈以蘅,说这句话时并没有露出什么难过模样,他望着陈以芷,开口时已有了笃定的意思:“大哥当是知道陆老先生是因何投湖吧。要不然不早不晚的,叫我送那封信做什么呢。”

陈以芷闻言,先是一怔,继而笑道:“以蘅,这是什么话。咱们自家兄弟,你不想着外御其侮,先同我阋于墙起来,可不是什么好事。”

听他这样的口气,迥乎不似要否认,陈以蘅只默然不语,上前把陈以芷搁在斜方桌子上的字帖拿起,只看了一眼,便认出了这是去年八月,陈以芷在明京请人卜算出的那一卦:汉水茫茫,不统继统,南北不分,和衷与共。

公馆里一时寂了,挂在墙上的钟表忽然响了,把对坐着的兄弟二人从静默里一齐拉了出来。

陈以芷看着疲色未消的陈以蘅,温和地告诉他说:“你不要恼,陆老先生是耻食周粟的国士,虽在前朝祈宁年间做了孤臣孽子,终究受了宣平帝的恩遇,自家孙女还被选做妃嫔,如今见了那信,自然是要赴死的。况且你去岁跟叔叔往白门去,今年年初拜访姑苏陆家,可见过陆老先生一面么?”

没有。

陈以蘅并不生气,也不沮丧,只是略显漠然地想:设若陈以芷真的背离了陈惟恪,转而投向了旧朝太后所推崇的势力,那自己当立即回到白门去。

他心里这样想,并且这样说了,语气里带着与陈以芷一样的温和:“大哥不必为难于如何把已经做好的决定告诉我,如果大哥当真是因为选择了北方的派系,才叫我把那封信寄给陆老先生,那我现在就回白门去,再不来明京了。”

陈以芷见他纵然处于劣势也仍旧沉静守礼,忍不住嗤笑一声,嘲讽道:“以蘅,你就是太守规矩了。”

陈以蘅闻言,看了他一眼,把那字帖放了回去。

而陈以芷并不等陈以蘅明白话中的含义,接着道:“陆老先生跟革命党人不共戴天,只有像宋先生那样天真烂漫的人,才会试图说服他支持革命党。仗着陈陆两家的交情去劝说陆老先生,这样的蠢事别说是叔叔,就算是你,也应当明白是不可能的。”

他口里提的宋先生是个支持革命党人的留过洋的大儒,为人喜怒出于胸臆,曾被人讥为“清白无瑕的理想主义者”,他在去岁革命党人成功推翻旧朝统治的时候热情洋溢地在报纸上发表了自己对时局的见解,并极力赞扬一个革命党的领头人赵三先生,将他比作救世主,亘古未有之奇才,进一步推举他做临时政府的总统。

当然没有人会听这样一个热血的理想者的意见,但他发表文章的那份报纸在革命党内部被争相传阅,等传到被他赞扬的赵三先生手里,赵三先生又气又笑,叫副手念给自己听,听一句道一声“过奖”,成为笑谈。

此时陈以蘅听了,立刻就懂了陈以芷的话里的意思,但仍旧摸不准他的主意,问道:“所以大哥的意思,是让北方的派系也断了念头,所以才把那封信给陆老先生的么?”

陈以芷似乎笑了笑:“若不这样,你打算一直留在姑苏,吃陆老先生的闭门羹?”

“那都是我的事。”陈以蘅并不解释,只是静静地道,“大哥,你要是真的打算投靠北方的派系,实在不必跟我兜圈子。我信你事先知道宣平帝那封信的内容,推断出陆老先生看信后的反应,可是你跟聂家的人来往,还跟周曦这样的人有私谊,你不打算说一说缘故么?”

周曦有清名在外,想要招揽他的人不计其数,聂铉唯恐别人撬了自家的墙角,将他看得很紧,这被他着紧的人才落在陈以蘅口中,成了“这样的人”,委实出乎陈以芷的意料。

但他见陈以蘅没有继续解释的模样,也不追问,只是轻轻按了按眉心,低声回答:“以蘅,事情并不像你想的这样糟糕。宣平帝退位以后住在东交民巷的一处公馆里,那日我去见他,他已经抽起阿芙蓉来了。我去看他的时候,看见还有两个妃子和几个奴婢还跟着一起抽,就连江偃也觉得不像样了些。”

陈以蘅听了,觉得有些新鲜:陈以芷往日说话时字斟句酌,总是力图用最简洁的话来叙述,可如今他不厌其烦地说这些细枝末节,不像说理又不像劝诫,说是谈闲话,那更是没有道理。是以他听了半晌,竟更不明白陈以芷的意图。

陈以芷仍旧把当日的情形告诉他:“你和叔叔不常见宣平帝,所以不知道他是怎样软弱却和气的人。我曾数次随父亲面圣,对宣平帝的脾性,总是更了解一些的,所以他愿意亲近我。”

明京的早春仍旧十分干冷,厚重的积雪刚被扫开,地上没来得及清理的余雪就被冻成了冰,一脚上去,不留神就要滑倒。

那日陈以芷刚进公馆,就见一个瘦而佝偻的少年向他扑了过来。赵弗年轻的身子已经被阿芙蓉害得狠了,等他放开陈以芷后,陈以芷怔怔地看了他好一会儿,仍旧不敢认。

赵弗就笑了笑:“先生不认得我了么?”

给他拟退位诏书的是陈以蘅,陈以芷的名字从头到尾也没出现在革命党人的名单上,赵弗一厢情愿地保持着旧时的称呼,笑得有些难过:“我现在这个样子,先生不认得我也是应当的。”

陈以芷低声道:“阿芙蓉伤身,还是戒了的好。”

赵弗就带了天真地探询道:“我听说阿芙蓉抽过量能死人,先生告诉我,是真的么?”

他把陈以芷带到了沙发上前,见他坐下,又亲自倒了一杯热茶给他,等他接过,便坐在他的对面,轻轻叹了口气:“我想着要是真的就好了,活着太难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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