帝王业(二)(1/2)
定安二十二年冬,庭妩迎来了自己的十三岁生辰。
原本以为在东宫这几年只是孑然一身,无所依倚,然而傍晚时回到慧婉阁,看见桌上由其他丫鬟帮她收起来的礼物时,她才恍然明白,其实这几年在这残酷的宫中,她是有所收获的。
往年生辰,盛连煜都早早替她备好了礼物,今年也不例外,秋山狩猎回来后他便差人将猎到的那只兔子送到尚衣局制成了暖手捂,庭妩喜爱,但因见过那日兔死的惨状而不忍心用,于是仔细收拾了装进盒子里。
木桌上堆着的贺礼除了家中差人送来的她爱吃的零嘴和几套裙袄、夜冬的银制弓箭、小德子拙劣手艺雕刻的木梳、秀盈姑姑亲手缝制的被面,还有嫡姐庭莺派梁公公送来的玛瑙手串。
庭妩手上戴的银铃手镯本是一对,她和庭莺各一只,但自打入了东宫,盛连煜不喜聒噪,她便取了铃铛,只戴了只空镯子。
日子一久,她连铃铛收到哪处都快忘了,看见庭莺送来的手串这才想起来,忙找出来装回镯子上,取下镯子换了手串戴上。
最令庭妩觉得好笑的,是盛连筝不知何时送来的桃花酿。
说起来,从秋山回来之前,盛连筝还反复叮嘱她,让她回宫后去找她玩,不过庭妩回了东宫便疲懒、不愿多动,有几次出去也只是皇后请她至景仁宫问话,匆忙间就忘了这回事
酒是好酒,不过她是不敢再喝了。
但不论这些人都是抱着怎样的目的,真情或是有其他别的心思,对庭妩来说就已经足够了。
这年的冬天好似比往年都要冷,未过冬至,已落了两场雪。
庭妩撑着伞,双颊被寒风吹得冰凉刺疼,踩着深一脚浅一脚的积雪来到太兴殿。
殿前守着的却不是庭妩常见的两位侍女,是小德子。
庭妩像往常一样,伸手打算推门。
“庭妩姑娘,慢着慢着。”小德子焦急地唤道。
“怎么了?”庭妩不解。
小德子回身看了看不断飘落的大雪,避开庭妩的眼睛,低声道:“殿下还睡着。”
“我知晓。”庭妩说:“平日来时殿下不都还未起吗,我进去候着罢。”
“别别别。”小德子慌忙阻止。
庭妩皱眉看他——小德子今日怎的如此奇怪。
她的手还放在门框上,纤纤玉指冻得通红,小德子有些于心不忍,静默片刻还是说:“皇后娘娘昨夜送了一名侍寝丫鬟过来。”
庭妩怔怔地看着他,好半天才反应过来,手从门上滑下来,她将怀里的书一股脑塞给他,强装镇定道:“那一会儿殿下醒了,你再把这些书拿进去,今日我就不过来了。”
她说着,甚至还挤了抹笑,撑着伞闯进如松针般的细雪中,看起来有些狼狈。
“庭妩姑娘!”小德子在身后喊,庭妩却仿佛置若罔闻,在风雪中越走越远,身影逐渐看不见了。
小德子不知所措地站在原地护着怀中的书册,末了,轻轻叹了口气。
风似刀,掴在脸上。庭妩麻木地走着,似乎感觉不到疼痛,因为比脸上更痛的,是心。
天寒地冻,路上没什么人,路过一处结冰,脚滑,重重地摔了下去,跪坐在地上,庭妩久久没有回过神来。
油纸伞也不知何时被风卷跑了。
她茫然的四下望了望,居然不知不觉走到了御花园。
罢了,既然都到这儿了,何不赏赏风景,恰巧无人打扰。她自暴自弃地想。
池子表面亦结了一层薄冰,能看到底下的活水中,锦鲤还欢快地游着。
雪落在头上不久便结成霜花,她坐在湖边的石头上,终于迟钝地感觉到寒冷,缩了缩脖子。
眼神平静地看着湖面,内心却暗自翻涌。
“这么冷的天,你坐这儿赏风景呢。”一道银铃般清脆的声音响起,盛连筝在庭妩身边坐下,随后又“哎哟”一声弹跳起来,怪叫道:“这石头冰屁股,你赶紧起来别坐了!”
庭妩抬头看她。
盛连筝霎时讪讪地住了嘴,蹲下来,用脚碰了碰她的绣鞋,小心道:“你哭啦?”
庭妩伸手揉了揉眼睛,情绪低落:“看得出来?”
盛连筝点点头,正色道:“眼睛肿的跟桃子一样,这么大。”她伸手比了个圆圈。
庭妩垂下眼睛,浓密漆黑的睫毛在眼底打下一片阴影。
盛连筝问:“你怎么了,是不是又碰到盛连琰那个混蛋了?”
庭妩没说话。
她又接着问:“还是盛连煜欺负你了?”
庭妩连忙摇头,道:“公主可别瞎说。”
盛连筝顿时明白了,她伸手揽住庭妩的肩,安慰似地拍了拍:“人活着,最重要的是开心嘛,三条腿的□□不好找,两条腿的男人遍地跑,不要再为臭男人伤心了。”
庭妩:……公主都是在说什么胡话啊。
她虽听不懂是什么意思,但也猜到肯定不是什么好话。吹了这么久的风,她清醒了些,突然替自己感到羞耻和可笑。
盛连煜贵为太子,也许以后还将成为帝王,这漫长的一生中,怎么可能没有女人,未来他还会娶妻生子,然后完完全全地属于另一个人。
他们没有可能的,她在委屈什么呢。
盛连筝撑开了伞,拉着她站起来,笑说:“上回在秋山我没骑马,最后还请你送我出来,今日还你个恩情,我送你回去。”
庭妩自然一番推脱,但盛情难却,盛连筝还是把她送到了东宫门口。
离开前,她再一次叮嘱庭妩:“不必计较那么多,当你只相信自己时,一切都会快乐许多。”
“知道啦。”庭妩佯装洒脱,催促着盛连筝走了。
寅时,慧婉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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