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2/2）

一个脚步声在我身旁停了下来，我抬头看见梁桥，他捧着一叠像是文件的东西，不知要拿到哪里去。

“怎么我每次看你，你都在发呆？”他说。

“没有事情可以做。”我干巴巴地回答他。我实在不善于应对别人的问题，尤其是梁桥这样鲜活的人，他太叫我自卑了。

“不好好学习，一天到晚瞎想什么呢？”梁桥说，“这个点儿你不应该在学校上课？”

我张张嘴，又想起来自己说出的，那个含蓄的谎言，一时间编不出理由，干脆不看他，低着头一言不发。

梁桥看我这幅油盐不进的样子，啧了一声，许是觉得不熟悉，也没再多问，只说：“走廊里人多，等会儿就进屋吧。”

他朝走廊尽头走过去，我盯着他的背影，心里觉得，这是我认识的第五个人，却是我认识的人里，最让我感到舒适的一个。

梁桥不把我当成待价而沽的物品，也不把我当成任人宰割的可怜虫，我在他的眼里，也许仅仅是一个不爱说话的普通高中生，他看我时，目光是平等的。

他们很快就从病房里出来了，宁严舍不得请太长时间的假，这就要赶回去上班，林倩要回家拿我和宁未来的衣物。

宁未来已经沉沉地睡着了，他缩在被子里，把身体弓成一只濒死的鸟，脸上带着疲累和病态的苍白。

我顺着屋子的四周走动，试图去熟悉这个新的十平米。房间靠近窗户的地方摆放了一张沙发，那大概就是我接下来很长一段时间睡觉的地方。

窗外是大片大片的绿坡，有护士扶着病人在小路上缓缓行走，像一副画。

它美得让我无所适从，我微微朝后站了站，试图离它远些，有些不知道自己应该做什么。

我对世界来说像一个外来客，我不属于这里，不属于精致，明亮，干净，热闹，温和的任何一个地方，我只有待在我的十平米里，才能感觉到安全和放松。

我有些后悔答应林倩的要求，可即使我不答应，又有什么用呢？林倩会准备一千种一万种说辞逼我去认可她的每一个字，而我知道，我会。

敲门声响起，一个年轻的女孩儿走了进来，她穿着护士的衣服，推了一个车，见宁未来睡着了，便只朝我点了点头，拿起器械准备给宁未来输液。

我盯着针头缓缓扎进宁未来的手背，他似乎是习惯了这样的疼痛，在睡梦中只是皱了皱眉，没有醒过来。

护士冲我招招手，我跟她走出去，听她告诉我什么时间叫她过来，告诉我墙上每一个颜色的按钮代表什么意思，告诉我去哪里接水，吃饭，还告诉我宁未来需要怎么去调养。

我认真地听她说，有些惊讶这间医院的细致和友善，我想林倩和宁严在的话，说不定花钱的时候，心里也会宽慰许多。

等护士说完以后，我跟她道谢，她却看着我笑说：“是梁医生特意嘱咐我，要把注意事项跟你说清楚。”

梁桥？我的脑海里瞬间出现他漫不经心的模样。我最开始怎么想他的来着？——一点儿都不像个医生。

可他很细心，他知道我们的贫穷，所以记着把这些我们不熟悉的东西提前告知。也许，大多优秀的人都是不在乎是否把自己的优秀时时表现出来的。

现在我有些信他办公室门口那些客观的叙述了。

“梁医生要我去告诉那个最漂亮的小孩儿，他说我一看就知道。”护士笑眯眯地说，“果然，我一看见你，就知道他要我告诉谁了。”

他在说我漂亮，我不确定这是不是用来形容男孩子的词汇，但我突然想起来他之前说的那句，“怪不得要你戴口罩。”

我有些想笑，抿了抿嘴唇，才没有笑出来。

原来他是在夸我。</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