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1/2）
关于记忆的美好性呢，我们时常在怀疑，时间在广袤无垠的宇宙中消逝的同时，是否分出了一点能量给平凡的我们，让我们如神灵指引一般地铭记那些让自己有勇气活下去的人或物，至于更多的伤痛和孤独，则变成了贴身的衣物，变成了高领毛衣下的秘密。
就像叶鲤在这短短几天内完整地回忆起了和宋世的初相遇的那几天，却经常会搞忘自己和哥哥分别的时候是哪一年。
每当这个时候抽屉里的那张照片就会被翻出来，密封着的照片右下角清晰地记着一个日期，那年叶鲤十三岁，宋世十八岁。
叶鲤还穿着小镇初中的蓝白色校服，个子依然小小的，站在宋世旁边更突显的稚气未脱。那时候宋世刚刚高考完，毕业典礼上代表全体毕业生致辞，叶鲤和宋世妈妈就坐在大礼堂里面，听见音响里传出来宋世的声音，低沉，但情绪激昂，少年的壮志是藏不住的，青春就是面对整个世界的勇气。
照片是毕业典礼完之后宋世妈妈拍的，宋世站在学校门口抱着花，揽着叶鲤侧着头不知道在说什么，两个人面对着微笑，照片定格的那一刻，叶鲤唇边露出了小小的酒窝。
每晚睡不着的时候，叶鲤就会想那时候哥哥说了什么呢，关于那个片段有很多记忆，叶鲤猜测了很多种情况，但都无法证实。
唯一可以肯定的就是，自己当时很高兴，完全不知道有什么样的分开会让两人彻底地无法相见。
我们低估了命运的力量。
叶鲤在日记里写道。
当我十六岁了，我才知道，命运能让我在一无所有时遇见哥哥，也有能力让我在彻底离不开哥哥，做着和哥哥一起长大的梦时，将我从沉醉中撕扯着叫醒。
我只有怀揣着记忆独自成长。
可是哥哥，我要去找你。
我不要管什么命运，我只要你。
……
当心理医生提出想看看叶鲤的日记时，没有想到的是叶鲤居然当场答应了。因为经过几次聊天，她发现叶鲤其实防备心很重，但他又比任何人都坦然，尤其是被问到关于宋世的问题的时候。
刚刚满十八岁的男孩有着不符合年龄的成熟，唯有面对滚烫炽热的爱时，才会显出少年特有的懵懂和莽撞。但她同时也感觉到，叶鲤的防备，对周围环境的抗拒，都是为了好好保护这颗心，这颗心盛满了满满的爱和虔诚，叶鲤把自己缩进自我保护的冷漠的壳子里，很大程度上是为了不被打扰。他要一个人去爱，去完成这段旅程。
一开始叶芝找到她时她是拒绝的，因为叶芝的理由是她发现自己的孩子是个同性恋，并且对暗恋的对象充满了幻想。
她想让心理医生矫正她的孩子。
相信没有哪个接受过正统教育的心理医生会接受这样的请求，因为在他们看来叶芝的孩子是个完完全全正常的少年，并且看来已经懂了爱是怎么一回事。
后来是听说了叶鲤的孤僻她才开始对他进行治疗。
当翻到叶鲤十六岁的日记的时候，她突然就想起了自己的十六岁，那时候的自己似乎也有很喜欢的人，那个年纪是不害怕承诺的，对爱和对世界有多纯真，就有多大无畏。而现在桌边的咖啡已经冰冷了，她望向窗外无尽的黑夜，试图记起那人的模样，却发现已经是徒劳。
倒是记起了今天叶鲤坐在她办公室的沙发上的模样，男孩头发有些长了，想来是没听妈妈的话去剪头发。六月份的天气，像是很害怕冷气似的，蜷缩在小小的一块地方，偏着头陷入回忆。
她问他为什么会和宋世分开呢？
是呀，为什么，为什么……
宋世高考完后要就和他妈妈一起回一趟老家，本来说带上叶鲤，但一向把叶鲤当不存在的叶鲤他舅舅这次却死活也不同意，甚至在那几天连牌也不出去打了，就在家和叶鲤舅妈一起守着叶鲤，坚决不让叶鲤出门。
小孩可怜巴巴地抹眼泪，宋世也没办法，他没理由越过叶鲤的监护人直接把叶鲤带走，只好跟叶鲤约定等他回来后一定把叶鲤接出来和他一起住。
“我们住得这么近，不比出远门，叶证一定会同意的。”宋世拉着叶鲤的手跟他承诺，被站在屋内严密监视他俩的叶证瞥了一眼也丝毫不在意，继续跟小孩交待，例如乖乖写作业，想他了就去借蒋依依的手机跟他视频，别跟叶证犟等等。
这些叶鲤都懂，可他就是想多和哥哥待一会，所以也没打断宋世的絮絮叨叨，就只一个劲儿地攥着宋世的袖子不想让他走。
但话再多总有说完的时候，等到宋世真正要走的时候，反倒是叶鲤在心理安慰自己让哥哥走，反正就一个月，很快就过去了。舍不得的是宋世，自从他搬来后的这两年，叶鲤基本上是在他身边长大的，以前他还老爱开玩笑说叶鲤这小孩是他带大的。
可不是么，叶证和蔡淑芬两个人每个月只等着叶芝汇生活费过来，两个人拿去打牌，全然不管叶鲤，但这唯一一点好就是方便了蒋依依和宋世他们照顾叶鲤，多讽刺是不是，有一天我们竟要感谢坏人没有坏到极点。
蒋依依一家虽然很尽心地照顾叶鲤，但自家孩子尚且操不过心来，对待叶鲤难免有所疏漏。而且叶鲤对蒋依依一家更多的是感激，所以不敢索取不敢撒娇，不敢享有一个孩子应该拥有的一切，在遇到宋世之前，他习惯了旁观爱的温暖。
直到宋世来了，不论是出于对弱小的同情也好，还是对小孩自身的喜爱也好，他开始无意识地帮叶鲤弥补这一切，他把自己的零花钱拿出来每天给叶鲤买牛奶，像一个称职的家长那样站在旁边督促小孩喝完，每个月在院子里的墙边给小孩量身高，说要把骨骼瘦小的小孩养的白白胖胖的，最好像年画娃娃，惹得叶鲤扑到他身上打闹。读书日和小孩一起上下学，检查小孩的作业甚至伪装家长签字，高中生咬着笔头愁眉苦脸地给小孩辅导作文。周末则带着小孩出去玩，他打篮球，叶鲤就坐在场边给他加油，回家的路上一人一只雪糕，有时候小孩耍赖不想走路，他虽然黑着一张脸但还是蹲下来让小孩趴在背上，起身的时候故意把小孩吓得大叫搂紧他的脖子，然后再哄着小孩在耳边甜甜地道谢，说声哥哥幸苦啦……
太多太多了，这样看来，也应该是对小孩自身的喜爱居多吧，否则一个大男生怎么尽心尽力地带了两年孩子还乐此不疲。所以如果这几年没有分开，说叶鲤是宋世带大的还真不为过。
谁都没有想到这次分开会让彼此彻底地消失在生活中。
蝴蝶扇动了一下翅膀，就卷起了狂风。
当叶芝时隔几年后再一次敲响木门的那一刻，咚，咚，咚，就是最后的结束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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