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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0章(1/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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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悟是伴随着剧烈的疼痛一并袭来的。崔万沙以为的光明和希望,其实只是把人焚烧的炉火。他在触碰的瞬间痛到发不出一点声音,也在同时清醒过来——

有光的地方不可能是舍乎井的边界。

因为舍乎的精神域本就是一片漆黑。

来不及思考自己为什么会出现如此不符合常理的失误,那光芒在崔万沙触及的刹那像获得了新的可燃物一样愈发明亮,骤然出现的吸引力将他的整个意识包裹进了光芒里。

这是崔万沙从没有听闻过的状况。

他顾不得反思和总结,只能尽全力抵抗剧烈的疼痛。

与此同时,井外,舍乎的心脏骤然一痛。

他皱紧了眉头。

虽然距离时间崔万沙进入他的井才过去一分十九秒,但这疼痛给他极不好的预感。他思考片刻,觉得不能再等待五分钟的时限。

舍乎立刻准备意识脱离。

他是被向导引导着进入精神域的,想要摆脱向导独自脱离,即使是在向导已经自顾不暇的情况下,即使是在他自己的精神域中,也是有一定难度的。

更何况这个向导是崔万沙。

舍乎已经做好了脱离困难的准备,事实上他也的确脱离失败。但他无法脱离的根本原因并不在于引导他意识的崔万沙——那时已经挣脱了崔万沙的引导——而在于他本身。

舍乎似有所感地望向井的方向,表情中第一次显露了迷茫。

在那个方向,有他无法回收的、处于活动中的意识。

可他的整体意识都在这里了。

骤然出现的剧痛使人难以适应,一旦习惯,虽然痛感并未削减,但崔万沙已经有余力去考虑别的事。

他调低了自己的光感,以蜷缩的姿态慢慢打开视野。

穿过极强的亮光之后,他被拉入一个泛着淡淡的银白色的空间。无数光与暗在他的周围漂浮,面积或大或小。崔万沙感受到它们在旋转,自己也在跟着它们旋转。仿佛他误入了一个稳定的星系,自己也落在轨道上,成了行星之中的一员。

轨道的束缚力颇强,崔万沙望向“星系”的中心,那是一片较大的灰色区域。

他心中一跳。

那片灰色上,传来和他从自己的井中所感受到的“异物”一样的波动。舍乎果然也被留下了烙印。

但他的烙印为什么被这样包裹,以至于从外部都没有被探查出来?

崔万沙朝“星系”的中心游去,其间不可避免地越过了其他的轨道。那些或明或暗的漂浮物有的运动得很慢,有的运动得偏快。崔万沙在轨道的引力之间,意识不断被扭曲。他谨慎地在疼痛和扭曲之间维持着运动,时不时有光团和暗影袭来,崔万沙须得找到空隙,才能避免接触到那些东西。

离那片灰色越近,压力和吸附力就越强。行进到第十三条轨道的时候,崔万沙几乎已经寸步难移。

一团巨大的光慢慢飘向他的意识,崔万沙看着它越来越近,却分毫没办法闪躲

光吞没了他。

在被光吞噬的一瞬间,一直在崔万沙意识中游走的疼痛奇异地消退了。

然而虽然疼痛消退了,但崔万沙在很长时间里都并没有意识到。他的知觉仍旧停留在疼痛的残留里,闷闷的、钝钝的,折磨着他。

而后他听到了人说话的声音。

“第三百零七天!新年快乐!”那是个轻快的女声,带着温软和清爽,就像夏日傍晚吹过檐下的凉风,带响了叮铃叮铃的风铃。

紧绷的神经随着她声音中的欢乐慢慢放松下来,崔万沙感受到痛苦的远离,视野也渐渐打开。

于是他看到了一只腕表,银色的窄带金属表,表盘是椭圆形的,很薄,戴在一截素白的手腕上。那截手腕纤细匀称,但圆乎乎的,有微微的肉感和些微细小的汗毛。

崔万沙似乎是在透过某双不属于他的眼睛在看着别人的故事,那双眼睛落在那截手腕上没有动。

“新年快乐。”

他听见了舍乎的声音。

崔万沙瞬间想通了——这是舍乎的记忆。

他似乎是通过某种方式,剥离了自己的一部分记忆,同时阻隔了烙印的感知。

“我们去刷新点吧!”那只手抬了上去,“你说今天的补给会不会有什么特别的啊?”

舍乎的视线在那只戴着银色腕表的手曾经的位置停留了一会儿——那里是白色的宇航外骨骼,转而投向远方。他说:“应该不会有吧。”

崔万沙一眼就认出来,远处斜斜插在地平线上的,正是已经不复存在的摘星塔。

摘星塔在舍乎的记忆里依旧灯火辉煌。

这是舍乎在北平星上的日子吗?

那位女性似乎也跟着舍乎望了过去:“做得真像。要不是这里只有你和我,我都要以为我们已经回到了北平星了。”转瞬的失落之后,她的声音又轻快起来,“走啦!到时间啦!”

舍乎跟着她迈开了步子。

他的眼睛始终没有看向那位女性的脸,要么跟随着那只晃动的银色腕表,要么落在地上或远方。

“啊!梦想成真了!”

崔万沙听到那位女性惊喜的声音。舍乎抬头看向窗口——是北平星军区食堂的设计。那里摆着一个巨大的、最典型的那种三层生日蛋糕。

那位女士兴奋地说:“我就知道想什么来什么!”她郑重地喊了一声,“舍乎同志!”

舍乎终于抬起目光,看向那位女性。

那位女性的脸第一次出现在崔万沙的视线里,她冲舍乎竖起了大拇指,目光盈盈,笑出了一边一个小梨涡:“现在我们有蛋糕了!生日快乐!”

崔万沙愣了一会儿,而后在心里叹了口气。真是位只凭声音和外表就能让人觉得自在的女性。

舍乎飞快地把眼神投向窗口里的蛋糕:“你记住了我的生日?”

“我看过你的资料啊!过目不忘是最基本的要求吧。”那位女士朝窗口走去,“话说我们要怎么把它取出来啊?”

舍乎默默地跟上去。

接下来一段时间,他们设法拆开了窗口的隔断。

“太还原了,连字都有!”那位女士踮起脚看被舍乎端在手上的蛋糕。舍乎低下头去,也看到了蛋糕最上层用不知道什么东西写的黑色的字:祝舍乎同志生日快乐!

崔万沙回想了一下,几百年前,人们过生日的时候,的确有吃这种生日蛋糕的习俗。

这位女士的喜好还挺复古。

舍乎把蛋糕放到了一个餐桌上:“在情况不明的状态下,你不应该做这种实验。”

“啊。”听到他这样说,那位女士微微愣了一下,随即抬起手腕,“稍等一下。”

她利用腕表确认了一下时间,而后抬起头来:“你的生日有二十四个小时,现在才过去十六分钟,我拒绝和你谈论这种沉重的话题。”

舍乎微不可查地叹了口气,没有说话。

“那么……”那位女士神乎其技地找出一把系着红色拉花的平角窄刀,“现在我们要切蛋糕了!”

舍乎接过刀来,依言将蛋糕一分为二,但并没有分给她:“不确定是由什么物质做的,你最好不要吃。”

“不要吧……”那位女性本来已经端着盘子等好了,听他这么说,蔫答答地把盘子放开,头也垂下去了。

她个子很小,这样垂下头去,舍乎就只能看到她乌黑的头顶。

随后,她用左拳头砸了一下右手心,坚定了什么信念似的抬起头来,目光炯炯地看着舍乎,认真地说:“你这样是不行的呀舍乎同志,不要过得这么紧巴巴的嘛!”

舍乎顿了一顿:“你说的紧巴巴是指什么?”

崔万沙瞬间觉得自己仿佛看到了另一个舍夫。

舍家三兄弟之中,舍乎和舍夫长得最像。往日舍乎的气质温和一些,还好区分。一旦舍乎死板起来,就几乎是另一个舍夫了。

那位女性挫败地叹了口气:“这不是术语啊,生字问题问词典比较好吧?我也不是通用语专业毕业、修辞海出身的呀?”

舍乎低下了头。

那位女性再次把那蛋糕看了一圈,嘟囔着“看着好好的呀应该可以吃吧”,而后恢复了朝气,轻快地说:“那我只能去写航行日志啦,一会儿见!”

舍乎目送她离开,低声说:“一会儿见。”

在她离开后,舍乎采集了蛋糕不同部位的样本,而后把被切成两半的巨大蛋糕送进了冷库。

随即,舍乎带着蛋糕样本去到了实验室。

化验出来的蛋糕成分很简单,舍乎再三确认,最后打印了一份检验报告,走过漫长的路,敲响了另一间实验室的门。

门开了,那位女性探出头来,鼻梁上架着一副眼镜:“再次祝你生日快乐呀舍乎同志,我们才分开一会儿,你怎么这么快就来找我了?”

舍乎把检验报告递给她,沉声说:“我把蛋糕的成分化验了一下,暂时没有发现有害物质,没有得出不可食用性。如果你放心的话,我们可以吃一点蛋糕。”

那位女性目瞪口呆了好一会儿:“那……那我们把蛋糕吃了吧?”

光团走到边界,崔万沙被斥力推出,猝不及防地再一次体会到仿佛被碾碎骨头的剧痛。

他咽下了一声呻吟,转瞬就被紧随其后的暗影吞没。

这一次剧痛没有完全消失。

进入暗影,崔万沙最先听到的,就是密集的警报声。紧接着人声浮现了上来。

“量级有点大了,我们没有足够的动能摆脱呀……”

说话的还是那位声音温软清爽的女性。周围人声嘈杂,警报声、脚步声、按键声响作一团,她的声音并不突出,但似乎舍乎的注意力一直停留在她身上,以至于对她动态的捕捉十分清晰。

崔万沙借着舍乎的眼睛,在兵荒马乱中看到了她。

她飘坐在探测仪前,眼睛看着显示屏,双手飞速地录入输出。但她自然垂下的左腿却完全不复上半身的紧张,反而时不时踩到地板上把自己推得微微浮起——即使这样紧张的时刻,也好像稀松平常。

“警报,警报,舰体即将受到不可逆转的损伤,请舰内所有人员前往脱离舱,请舰内所有人员前往脱离舱。”

随着舰内警报的响起,有人大喊出声:“立刻执行指令!按照S404备案准备逃生!”

视野中立刻掠过数道人影,那位女性悠闲地漂浮着转过身,背靠在操作台上,看着奔逃的人群。

她的视线扫来扫去,视野动了动,似乎舍乎正想要往她那边去,就被她看到了。

“快走啊舍乎同志!”她破天荒地皱起了眉,提高声音喊道,“你在等什么!”说着,她终于打开了外骨骼的助推器,飞速顺着人流来到舍乎身边,一把扯住了他,“走。”

舍乎打开自己的助推器,却还是被她拉着前行。“你刚刚为什么没动?”舍乎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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