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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章(1/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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杰米上回跟我所讲述的关于马克西姆和叔公之间的故事,让我感觉那么特别,于是只好单独开一章来讲。

我也让旁人读过这份记录,从功利的角度来说,他们觉得这份记录充满了混乱无序的叙述、毫无意义的谈话以及令人迷惑的叙事角度,简单来说,他们声称不会有人喜欢这份记录的。不仅在写作方法上的问题,还包括这份记录里面的主角如此荒淫和邪恶,所行之事如此背德和混乱,是为常人所不容的。

我不会否认这种说法自有他的道理,毕竟各人所站立场各有不同,他人即地狱,我也无可辩驳。但是或许因为我生活在他们中间,对于我来说,他们不是纸上的故事,他们说起自己的经历时带着他们自己特定的语调和呼吸节奏,以至于我在书写的时候我感到历历在目,当我说起他们的时候,我不会下意识地说,‘那是那个养了三个男人在家的人’或者他们做过什么令人侧目的淫乱之事。当我说起他们时,我想起他们的神态和气度,我想起他们复杂而漫长的一生。

行文至此,他们对我讲过的回忆,虽然猎奇,但更多时候,至少对于我来说,有他们弥足珍贵的价值和感情,而这些东西并不是能被标签化的。我并不知道会有多少人看到这份记录,或者根本不会有。那么也好,也好让我,让他们畅所欲言。他们的生活背景和最终做出的人生选择,可能大部分人都无法理解和体会,但当我深究他们中间的深意和情感,他们所切身体会过的矛盾和痛苦、狂喜或愉悦,和这世上的每一个人都没有区别。

上一章,我曾问过杰米,问他们为什么最终选择留了下来,作一个男人的情人,在这个过程中,他们是否有过想要离开他的时刻,或者他们的一生中是否有人令他们想要离开。

很奇怪,杰米平时是个很健谈,很爱论及自己的人,但到了这一点上,他只是悄不做声地绕开了正面回答我,只是讲了叔公和马克西姆的事,但也十分有意思。就在下面直接表述了。

他是这样说的:

是这样的,那会儿吧,威廉刚被李接回来没多久,小半年吧,我记不太清了。你也说李已经跟你说过了威廉来的那时,都发生过什么,那我不多说了。反正那会儿你叔公跟马克西姆的关系不如以前好了,但也不算坏,因为我的关系,李陪他也陪得少了。

马克西姆还跟从前一样做李吩咐他去做的事,但是言语更少了,他本身就是个不怎么说话的人,就是对于李或者在李的事情上才有些话说。可马克西姆那样对我,虽说他还是留下来了,不愿意走,可是李就冷对他,再不哄他了,他也不吵闹,就那么僵着,让人说不上来他们怎么样了,好绝对说不上好,但也并非坏得多厉害。

刚好那会儿事忙,但都不是大事,是小事,人手有些紧张,李那会儿正在扩张,难免和别人起争执,就很需要镖手,做杀人越货的好手。可是吧,像马克西姆那样的人哪是遍地都有的,派做事不周密或能力不强的人,事办不成,人还有了闪失,你是中国人,你比我更懂中国人多看重亲戚儿女,人出事的多了,李也很难跟自己人交代。

正发愁的时候,有天马克西姆竟给李往家里领回来了一个人,跟他一样,也是俄国人,同等的人高马大,一看就给人很冷酷的影响。我到现在都记得很清楚那人的样子。本来马克西姆还没显现出老的迹象时,是很英俊的……噢噢李给你看见过相片?那就好你知道就好。反正我虽然不多喜欢他,但我也得承认,马克西姆的相貌已经很出众。

但是当马克西姆将那人一带来,我也算见识多的了,也忍不住多看两眼,马克西姆的长相跟那人哪有得比,马克西姆够高大了吧,那人比马克西姆都要高一些,四肢很修长,体格也健壮,长得一张长脸和坚毅的鼻子,嘴巴和眼睛却又很秀气很风流,你再也见不到比他更俊美又更有男子气概的人物了,头发打理得很随意,穿着俄罗斯人惯穿的皮夹克,他却穿得很潇洒不羁,马克西姆站在他身边,就像个乡巴佬与王子同行一样。

我盯着那人看,我还怕被李发现了他会不高兴,结果我一回头,李自己眼睛都看直了,上上下下的,也不知道看哪儿好似的。

就是这么个人物,马克西姆为我们介绍说,那人叫马特维,是他旧的同僚。那年正逢苏联垮台之后几年嘛,按照马克西姆的说法,马特维曾是他们其中最出类拔萃的,如今苏联垮了,他逃了出来,也不清楚他到底是用的什么方法来到了美国,不过马克西姆的原话是说‘他就算说他是生生游过白令海峡来到美国的我也相信这是他能做到的。’

马克西姆央求李,这算得上很难得见的了,他竟央求他,求他让马特维在我们家暂住一会儿 等相熟之后,就好劝马特维为李做事。

李本来很犹豫,毕竟他是个疑心很重的人,这人的来历、出身李一概不知,还那样高大,马克西姆还将他描绘得那么勇猛。可李疑心再重,他也架不住马克西姆再三请求,马克西姆就没认真求过李什么事,他要真开这口,李又爱他,最终只好勉强答应了。

不过我自己和马特维相处,我感觉马特维心气高得很,很自尊,我估计马克西姆在他面前是另一套说辞,不然他要是知道马克西姆为了他拉下脸来反复求情,肯定是不肯留下的。

你问我说,为什么马克西姆这么看重这人。当时大家都想问这个问题啊,自打马克西姆出现的时候,大家就没见过他在意除李之外的什么人,你说好一点的旧友,那么接济一下也就算了,马克西姆还非把他请到家里住不可。李也问过,马克西姆只说,从前在俄国,那些好一点的日子里,他们一群受训的年轻人中间,马特维就是最优秀的,最受拥戴的,后来也一直如此,他曾经多么风光啊,没有人能不爱他,他完成任务最出色,在一群青年俄国人中间,没有人比他更漂亮,他读俄国的书,也偷偷读美国的书,大家将他奉做偶像,认定他日后会成为朱可夫那样的将军。如今他这样落魄了,马克西姆是决不能看过眼去的。

唉,我真后悔没给马特维留张照片,那样你就能看到了。天啊,他当时那个样子已经让人向往不已了,马克西姆却说他已经落了魄形容风华跟以前大不相同了,我简直忍不住地想,他正当年风华正茂、风头无两的时候,该是怎样的华梦。

马特维初来的时候,几乎大家都喜欢他,他谈吐确实很好,不像我们惯见的那些俄罗斯人那样粗声粗气的,和我们相处起来非常斯文,对待李也很有礼貌很客气。他知道李和我们的关系,也没有作什么不好的表态,直当我们这些人是平常夫妻,对我们都很尊重,很懂得分寸,这使得他更迷人了。

他在打理庭园的方面也很能干,常帮我做事,那会儿我们还没有那么多佣人,他想法也好,说话很照顾人。家里最喜欢他的除了马克西姆,要数威廉了,马特维读书很多,见多识广,威廉也爱读书,刚好那会儿李太忙了,心性也焦躁起来,对威廉也不太顾得上,马特维来了,威廉就日日缠着他讲书,他也很讲得,能说出许多平常人说不出来的深意来。

至于马克西姆,自不必说了。自打马特维来了,他便就日日和他喝酒叙旧,讲从前的事,白天跟李出去办事,办完了就迫不及待地回来,晚上独自出去胡混的时光都取消了,要是出去呢都是同马特维一起去俄罗斯人开的酒吧,待在家里的话,就在地下室里打桌球放俄语歌,偶尔上来是叫喊李给他们做点东西吃拿下去。

……是,全家也就马克西姆能这样理所当然地使唤李,就像使唤个女佣似的。

不过嘛,文小姐你也知道,李再如何爱他,总归,李还是个有些许传统心性的中国男人,自尊高得很,他不就爱我们都拿他当中心,结果呢,那俄国客人来了,大家好像都不大绕着李转了,都瞧那俄国人新鲜,追逐他去了,就不那么把李当回事。李本来为了这就恼火得很,我还记得的他为了这事还冲过威廉发脾气,这可罕见,威廉那种性格几百年才能惹得李生气一回呀,李把话说得可绝,正在威廉高高兴兴说他又和那俄国人聊了什么书的时候,李摆着脸,等他说完了,冷不丁给人家来一句‘你那么喜欢那我把你送给他了好不好。’吓得威廉打冷颤,哭都不敢哭。

可我知道,他平时对威廉哪有那么不近人情,他心烦,本来想在威廉那儿喘口气,于是不就让那孩子正撞枪口上了,给马克西姆当了替罪羊。他气还不是最气马克西姆的表现,从前马克西姆只在他面前那么健谈和热情,而且那还是刚出狱的时候的事了,以前马克西姆对待李,就好像他是全世界唯一一个活人似的,现在变了就算了,这世上怎么还蹦出了另一个活人,李反而就像死了一样。

马克西姆总和马特维讲以前他们还在苏联的事,讲西伯利亚多冷啊,讲大雪多白,讲他们旧日在莫斯科的女友多美,要我说,他们那神情语气,就跟两个老妓女说起年轻时多少人爱她们一样,好像那是他们现在所仅有的、倚靠其活着的东西了。

可那恰恰是李无法参与的部分,马克西姆太特殊了,他不像我,不像威廉,我们在很年轻的时候,太年轻的时候,我们的全部心神就被李占据了,以至于后来我们人生中经历的人和事,或多或少都和李有关,纵使没有,李也知晓。但是马克西姆,他在李的生命中来得太晚,他带着一个完整的自己来的,他有太多事,那些令他之所以成为他,成为他出现在李面前时的那副模样的事,李无能为力去加入或者改变。

如今更是不得了,马克西姆像是有了一个闪闪发光的秘密,只有他和马特维两个人能身同感受,他甚至很有可能就是光芒本身,这种光芒只有在遇到马特维之后才被激发出来,而李被这种光芒遥远地吸引着,却不能靠近半步,他只能眺望着,焦灼难安。

马特维让李备受威胁,感觉好像他随时随地都即将取代他,李有时向马克西姆发脾气,马克西姆也假装没听到,照样跟马特维走别处了。

是啊,能怪马克西姆吗,那是他最好的青春岁月了,他从前在凌晨的莫斯科醒来,沉浸在料峭的寒风里奔跑,在冬日的冷河里潜泳,树梢上将融不融的冰雪在黎明的微光里像是珍珠或者蓝宝石一样光亮,空气中是清新又冰冷的味道,他满怀希望,觉得他的母国和他都像他当初扔在蓬勃生长的身体一样,强壮有力,面向一个太阳初升的未来,而马特维,作为他们之中最优秀的人,是他全部希望的代表。

马特维不是作为一个普通的人前来的,他身上带着所有马克西姆死去的梦想、冷却的热血和不可追的过去而来。他如此干净,仍像从前,即使流落,也带着出世的光耀在身上,让马克西姆哪还有勇气面对如今自己已成了个穷凶极恶的狂徒的真相。

但李是无法忍受了,纵然他理解,但他是无法忍受的,他怎么忍受的了,这中国人,没有谁比他更活得实际,活得正当下了。

于是李回了家,就向马特维和马克西姆提条件,要马特维为他去办一件事,其实也不是多么严重的事,就是李看上了一家大赌场,在拉斯维加斯,许多人都想要,李那一类人属于,为了确保正生意稳当、万无一失落到自己口袋里,那肯定就要动用些暴力手段,前期谈判的时候,李就派了陈会计去谈,那就说,指个人给他当枪手。那么这个人就是马特维。

你说识相的人,在别人家里吃住了这么段时间,大致情况也不是不知道,那么既然人家开口了,就显露些真的本事来,帮李把这事办成了,一来这算是报答,二来,这也好让李顺心,说明你认了,听李的话,以后也就为他做事了。

偏偏那马特维真不识相啊,不仅不识相,连假意奉承两句都不会,当场就拒绝了,说他做不来这种事,他做不了。

李哪能答应这一下,本来虽然这人出现在这儿李看了心堵,好歹马克西姆把他吹得天上有地下无,像是什么人间兵器似的,李也就期望很高,期望他比马克西姆还好使。结果一回头,他连这么简单的事情都拒绝了。

李刚开始还算脾气好,多劝两句,说这实在不是什么困难事,要是顺利的话,就当是旅游了,也犯不上要动什么刀枪。可马特维却在这事上特别强硬,也不解释为什么,就说他不做这事,他受过的教育和训练不是让他来做这种事的。

李一听就动气了,说你这人,来了我家,没事就算了,我们也不是承担不起多一双筷子,可现在拜托你做件小事,你推三阻四,那么我还养你做什么,还不如养条看门的狗来的实际。

马特维听了,没跟他动气,只是冷静地说,那么我走罢,实在对不住,耽误了你们一些时日,确实不妥,我即日就动身走。

李直叫他滚。

马克西姆听了反而狂怒起来,说,你怎么这样说话,一言不合,就开口羞辱人,你也不必把自己看得这么高吧?你怎么这么势利,说什么养着别人,合着我们招待朋友,都必须有利所图吗?

马克西姆这样一边和李叫骂,一边挽留马特维。但他越是这样,马特维越是没有留下来的脸面,不仅这样,李越看他极力挽留那人,也越是愤怒。

最后李暴怒起来,指着马克西姆的鼻子说,你别说他了,就是你,你以为我留你在身边是为了什么,你要是和他一样不做事,我早让你滚一边去,你以为你多重要么?

马克西姆竟一时间被这话镇住了,沉默了一会儿,就连连点头说,好,行,行吧,那我走,我不妨碍你了,你早这样说不就好了,你这个斜眼婊子,我走,我与他一起走了,这你总算心满意足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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