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五十一章 大厦倾覆（2/2）

却突然想起，他的长随杜安前段时间说过，顾惊泓的妹妹上元节要成婚，夫家好像是这扬州的富商。

……

顾惊泓一贯疼爱他这个妹妹，会送亲来扬州，也在情理之中，十有八九是他在码头看到他了，派人尾随他一路跟到这客栈来的。

电光石火间，杜恙便将事情的经过推了个七七八八，心中便也没有方才那般紧张了。

在狭小的房间里，顾惊泓如主人般坐在屋内，他站在离他一丈远的地方，两人互相凝视着，彼此都没有说话。

顾惊泓和杜恙数月未见了，此刻杜恙虽然身板挺直，长身玉立，但是眼下的青黑和微微有些褶皱的衣领微微显露出他的困顿来……

顾惊泓顿时心里一阵难过，如果可以，他希望杜恙永远都是那个玩世不恭游戏人间的纨绔……如果可以，他希望可以倾尽全力帮助他……

他叹了口气，站起来道：“阿恙，我送你走吧，去塞外楼兰，我保证大齐的密探绝对找不到你……”

杜恙听他如此说，便知道以顾惊泓的聪明定然能猜到他此番来扬州的目的，苦笑道：“陛下正愁找不到理由诛灭我杜家，我若是此刻远赴塞外，正巧给了他一个里通外国的名头，让他给我杜家安上一个通敌叛国的罪名，顺利成章诛我杜家九族……”

顾惊泓道：“我说要送你走，便是神不知鬼不觉送你去塞外，保证从此之后杜恙这个人从世上消失……”他略一思忖，又道：“你爹娘和三哥我是没法子将他们带出帝都的，但是你大哥和二哥，我会想办法将他们带出帝都，让他们与你汇合……”

杜恙苦笑着摇摇头，道：“苟且偷生又能如何呢……身而为人，抛家去国，一辈子如老鼠一样只能生活在阴暗中，不能见人一生又有什么意思……”

顾惊泓还想劝他，岂料杜恙却摆摆手，示意他不要再说了，他表情黯淡但却坦然，顿了顿若有所思道：“若是我和爹娘哥哥们同赴黄泉，说不定下一世还能再为家人……这样，未尝不是一种幸福。”

顾惊泓看着他哀莫大于心死的表情，忍不住攀住他的手臂，道：“来世之说虚无缥缈，我们能把握的只有今生。”

杜恙盯着他，像是有些不甘又有些愤怒道：“今生便是穷途，前路都是死路！黄泉路！！！穷途末路！！！”

他顿了顿，像是平复了一下自己的心情一般，再开口已经没有那么激动，他道：“你那么聪明，如今的朝局难道还看不清楚吗？”

“我要我爹爹联系旧部，为自己谋一条生路……但是爹和哥哥们都不同意，他们都说杜家天命已经尽了……”他红着眼看着顾惊泓，道，“天命，我呸！！我杜恙偏不信命……我悄悄离开京城去两江两淮联系我爹和祖父的旧部们，可是，呵呵……他们全都装糊涂……”

任何语言安慰都是苍白了，顾惊泓什么也没说，只是拍了拍杜恙的肩膀……

杜恙悄悄深吸一口气，镇定一会之后，对顾惊泓道：“你走吧……今天就当做你我兄弟此生最后一面……也不必救我，家人都没了，我一个人苟且人间也没什么意思……若是日后你还能记得我这个兄弟，我杜家……之后，你能帮忙安葬族人，便算是全了我们这一生兄弟情谊吧……”

杜恙说的如此绝望，顾惊泓听得眼圈一红，他哽咽道：“兄弟，你放心……”

杜恙站起来背着他，道：“你走吧……”

顾惊泓看着他的背影，站起来，道：“你交代我的事情，我定会办得妥帖，只是你莫要再暗中联系那些旧部了，若是被那卖主求荣的狗东西告到皇帝跟前，只会污了你父亲一世清明……”杜恙的父亲之所以不愿联系旧部，除了看出大势已去，故人心变之外，恐怕最在意的也是百年之后杜家的名声吧……他宁愿杜家成为皇位下的累累白骨，也不愿意杜家背上乱臣贼子的污名……

这是杜家出事之前顾惊泓最后一次见到杜恙。

顾惊泓离开京城之时，顾祈尧要他在扬州待久一些，等到五皇子之事尘埃落定之后再回去，他说陛下肯定很快会动五皇子，但是杜家，陛下没那么快动手。

顾惊泓若是在京城，难免有些人不会拿他和杜恙的事情大做文章，陷害李沧澜……

因为此顾虑，顾惊泓便在扬州多住了些日子，虽然扬州和京城千里之遥，但是黄河堤案牵动朝野，扬州也时不时能收到朝中消息……

黄河堤案陛下换了户部和工部五品以上的大员将近十人，尤其是户部，户部半数以上的人下狱，接近两成的人被杀……

据说朝廷每天都在斩官吏，午门外面石阶上的血都渗到石板里，那石阶都冲洗不干净了……

洛都黑云压城，朝中人人自危……深怕在睡梦中就被抓去大理寺……

最终，黄河堤案还是查到了杜家身上，杜家三公子被陛下下令斩首，他死于街市的那天晚上，牧王府的大门被团团围住，牧王被御前的禁军连夜带进宫，囚于永巷……

牧王进了永巷之后，感染了风寒，熬了半月便薨了……当天，贵妃娘娘也饮鸩自尽了……

至此，牧王一系所有牵连人员下狱的下狱，充军的充军，斩首的斩首……

如今牧王府门口的石阶上长满了杂草，一片荒凉，仿佛几十年人迹罕至一般，其实查封也不过才半月光景……

这世间，皇权富贵不坚牢，彩云易散琉璃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