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九章 - Day 175（1/2）
“来自勒蒙特城的九岁的斯图尔特想问小南瓜一个问题：你的外号是谁取的？”球迷见面会的主持人问。
小南瓜向桌面上的话筒凑了凑，侧过身去看身边的瑞克：“小南瓜吗？那是这位先生的杰作。”
拍摄这个视频的人大概是笑得厉害，整个画面都抖动起来了，看不清小南瓜的神情，但柯尔发誓他从这句调侃中听出了别的什么来。
“还真不是我。”画面的镜头对准了矢口否认的瑞克，他的头发剪得很短，利落地露出了耳朵和脖子，上扬的唇角冲淡了些深邃的五官带来的锐利感。“我印象里应该是斯科特起的。”瑞克说着挑了下巴，和小南瓜默契地对视一笑，好像刚刚他不是在明目张胆地栽赃，而是打了个哑谜。
“斯科特不在这你就嫁祸他。”屏幕一动，老将布拉斯特摇着头说：“小南瓜对外号可挑剔了。刚进队的时候，我叫他瑞奇，被他一句话顶回来‘我妈妈给我取的名字是瑞克’，我还是第一次看见这么呛的菜鸟。”
画面又抖了起来，满场的哄笑声中，布拉斯特继续半诉苦半调侃地说：“这倒没什么，我当时想选秀状元有点个性，正常。但是一年以后我们球队组织了妈妈观球日，瑞克的妈妈，我指的是西亚女士，她管小南瓜叫了声瑞奇。我还等看好戏，准备他像呛我一样呛回去，结果你猜猜怎么着，小南瓜居然乐滋滋地应了。所以你们知道小南瓜是谁起的了吧？”
视频到这里就结束了，YouTube跳出自动播放下一个的提示。柯尔知道他该开始工作了，但还是忍不住点开了。他本来只是打算看下瑞克YCP的采访视频，对一下自己给马特的回答有没有漏洞。在蒙特利尔的时候不方便，回来芝加哥这几天瑞克客场比赛，天时地利人和，结果他就连续看了几天黑鹰相关的视频。本来他用下班时间看，也没发觉这行为有什么不对劲，但今天报社大楼的供暖系统坏了，所有人都在家办公，可他却上瘾似地连着看了四个球迷见面会的视频。还不算上现在播放的这个。
“如果……一个队友……荒岛……”这个视频不仅像素不高，收音效果还很不好。
“当然是瑞克。”
柯尔凭着低像素中的那头金发分辨出说话的人是小南瓜。但听到主人的名字，怀里的射手兴奋地叫了起来，更难分辨视频里在说什么了。
“嘘，射手。”柯尔把视频倒回去，又把音量调高了些。
“如果可以选择一个队友去荒岛，你会选谁？”
“当然是瑞克。在队里他有康纳利还有其他老鸟的小团体，一旦到了荒岛上，我就要抢在他之前和其他人做朋友……”
射手又叫了起来，从他的腿上跳了下去。公寓的门被打开了，瑞克在门外蹲下身拉住了射手的颈圈，对着一个摄像机说：“这是我的狗，射手。抱歉，他对生人有点敏感。”
该死！他忘了昨天是连续客场比赛的最后一场。
柯尔的大脑死机了，就像被病毒入侵一样瞬间弹出无数窗口。如果惊慌有实际形态的话，那都化成了弹窗中互动型网游噱头充足的问题——你跟踪丈夫搜集出轨证据的时候被抓了现行，你的选择是：A.先声夺人质问他；B.抵死不认假装路过。
门口蹲着的人转过了头，一双眼睛因为诧异而瞪圆了，盛满了楼道里射灯的白光。
“嗨？”瑞克的招呼声有些犹豫，安抚拍着射手的手也停了下来。
偌大的房子一下安静下来，只有腿上发热的笔记本还在发声。
“然后他就得求我和他做朋友……”
砰！柯尔突然反应过来，慌忙地一把盖上笔记本。
“对不起，我不知道我的先生在家，他只是个普通人，不希望被曝光影响生活。”瑞克站起来背对着他站在门框里，挡住了已经对向室内的镜头，问：“我们能不能重约拍摄时间？”
柯尔想说他可以出门回避一阵，但第一次被人称作是“先生”，已经在牙齿间的说辞一下都溜得无踪无影。
“呃……这样我们的制作时间就没法保证了。”
“或者不一定要拍我家？如果是拍摄我生活日常的话，我可以带射手去狗公园。”瑞克的身躯没有动，肩上的旅行袋也没有放下，把门框挡得结结实实。
“可是我们的主题是体现你的婚后家庭生活，”另一个声音犹豫地说，“这样可不可以，我们争取不拍到你丈夫的脸，拍到的话后期剪掉可以吗？”
“我其实可以出门去的。”虽然做节目和新闻不同，但柯尔太了解采访对象不配合这种事情有多让人心烦。
瑞克回过头来，飞快地看了他一眼又转过头去对着记者和摄像说：“能给我和我先生一点时间吗？麻烦你们先在客厅稍等一下？”
柯尔没听到对方的回答，但门口的双方明显达成了默契，瑞克侧身让出了一条路，而摄像机的镜头也放了下去。
“你们要喝点什么吗？我们还有可乐和橙汁？”瑞克说着往厨房去了。
“啊，橙汁没了。”柯尔反应过来后半句是问自己，大梦初醒地看了一眼茶几上散乱的杂物，正要弯腰准备收拾，就被记者给拦住了。
“如果可以的话，能不能把这些留着？这样比较有生活气息一点。”
柯尔看了一眼那块被自己啃了一半的吐司，尴尬地说：“至少让我把这个给收掉？”
这到底算不算假新闻摆拍？柯尔把吐司倒进了垃圾桶，这么思考着：这确实是真实的状态，可是拍摄者是有目的地预留这个镜头的……
没想明白，端着两个杯子的瑞克经过他身后，用肩拱了拱他留下一句话：“卧室见。”
门锁磕啦一声脆响，柯尔又扭了一下门把才扭过头。
“谢谢你。”
“谢谢你。”
异口同声让对视的两人意外一愣，但半秒后又因为想明白对方为什么道谢而笑出来。
“抱歉。”
“抱歉。”
两个人音量都不大，凑得又近，声波都重合成一道。
“嗯？你先说？”
“在此之前，你不打算说下J打头的四字咒语？”
柯尔不得不佩服瑞克还有心情开玩笑，但也不得不承认这个玩笑有点作用，本来慌乱的心情也放松了一点，也就配合他的幼稚说：“禁止厄运*1。”
瑞克满意地一挑眉后正经了脸色：“没防备就把你搅进来，不好意思。我以为你在上班，就没通知你。其实你也可以锁上门在卧室待一会，我会尽快结束采访的。”
“没事。我太了解记者了，我这个直钩就在眼前，他们肯定不会去咬其他的钩，白费你饵料。而且我在家也没法开工。”
“好吧。”第二个音节长得听上去不是像赞同。
柯尔等了一会儿也没等到瑞克说什么，便指指衣帽间说：“行了，我去换身衣服。”
“准备好去哪？说是要来暴风雪了。”瑞克跟进去，动手解着衬衫的扣子。
柯尔脱裤子的手一顿，可想到对方连自己的光屁股都看过了，也就直接褪了裤子一抬脚踢进脏衣篮里，回答：“大概去街角那个面包店窝一会儿，他们走了你再通知我？”
“不好意思，为我的事把你踢出门。”
瑞克背对着他，裸着上身在衣服堆里找衣服，背上的肌肉线条好看极了，让柯尔觉得出这趟门倒是挺值得的。他还来不及从上到下地好好欣赏一番，瑞克搁在一边的大衣底下响起了一阵震动声。本来还在挑卫衣的瑞克随手抽出一件，边接电话边往身上套。
“是，你怎么知道？”他的头困在了卫衣里，但柯尔一点都不介意，倒希望他在衣服里面困得更久一些。
但腰腹边上卫衣影子停止了摇晃，只听衣服里的人说：“这不行。”
听着那低了两个八度语气，柯尔一下没有了欣赏肉体的心情，低头扣着裤子但还是忍不住竖起耳朵。瑞克没有背着他讲这通电话，所以这不算偷听。
“我需要你仔细听我说。我今天早上没有让他们打道回府不是因为你答应了这次采访，而是因为你是我的经纪人，我相信你和我都是专业的。但你不是他的经纪人。”
哦，是涉及自己的，那就更不算偷听了。柯尔稍微捋了捋思路，也就明白过来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了，这个采访是里昂背着瑞克安排的，甚至瑞克也是今天早上才知道的。记者一再强调的“婚后生活气息”也应该是里昂和节目组商讨的卖点，对普通运动员来说商业价值不会随结婚而下降，但那或许只对异性恋适用。瑞克已经被贴上出柜的已婚人士的标签，但婚姻生活的另一半却没有个明确的形象，这个标签的价值无疑大打折扣。和大众所希望的真实相比，隐私不算什么。
但柯尔不确定的是，里昂现在的算计是即兴之笔，还是只是把未来的招数挪到现在来用。
瑞克把手机夹在颈间低着头换裤子，看不见表情。“我们明天再讨论这个好吗？现在有两个记者坐在我家客厅里等着我。还有等一下我会告诉他们，我的伴侣不会参与这次采访，是我的经纪人理解错了他的意思。”
作为同行，柯尔一下就想通了：外面的记者发现了采访的意外之喜怎么愿意轻易放过，里昂也是顺水推舟。
“偷听得这么明目张胆。”瑞克挂了电话抬起头来，眼睛里带着狡黠的光微微弯着。
柯尔本来正盯着对方思考得出神，被这么调侃一时竟忘了反驳，只是顺着思路问：“这采访是要帮你加强已婚的形象？”
“嗯，广告商希望我的新形象能鲜明点。”瑞克说得轻巧，好像只是在谈论往汤里多加点胡椒一样。
“因为政治正确他们不能和你解约？”柯尔顿了一下，从瑞克的表情中得到了答案，继续大胆地猜想：“但他们因为你违反合同条款要求补偿，比如这个采访？”
“你猜的都没错，”这显然不是令瑞克愉快的话题，他露出了个官方微笑就岔开话题说：“我现在得赶紧去补偿他们了，这样你才不用在外面呆太久。”
柯尔有点想叫住那道开门的背影，但又不知道能说些什么。瑞克不是唯一逃避这个话题的人，刚刚他想问的其实是“我们的协议里是不是有规定在特殊情况下，我不能以隐私为由逃避采访”。只是假如他并不打算参与，瑞克也不会强迫他兑现这个条款，再问这个问题毫无意义。瑞克看懂他的逃避才不愿意继续这个话题，因为再说下去不但浪费心照不宣的善意，还徒增两人间的尴尬。
柯尔把线帽往头上一套，满脑乱糟糟地想：当初签协议时，自己没有认真追究一些特定条件下的条约，是不是因为默认了这些不一定需要被执行。如果说得更不光彩一点，就像还不起房贷的人同银行协议改变还款额和还款日期一样，因为银行只能选择止损。
客厅里，瑞克坐在了他刚刚坐过的位子上，面前就是他的笔记本和喝了见底的橙汁。对面的记者递过一张纸，瑞克一手接过，另一手把玻璃杯往边上移了移。柯尔看着对着瑞克的摄像机镜头上面闪烁的红点，恨不得刚刚没有听信记者说的狗屁“生活气息”。
柯尔硬着头皮走了过去，小心地站到了镜头拍摄范围边，他可不信记者承诺的“剪光光”。他努力忽略着茶几桌面上被自己胡乱倒扣着的几本书，对瑞克说：“能把我的笔记本还有手机递给我？”
“真的不能留下配合拍摄吗？不入镜也行的。”来采访的记者做着最后的尝试。
“他今天还有工作得忙。”瑞克把东西递给了他，无声地做了个“一会儿见”的口型。
柯尔收好了背包，配合着说：“我待在这里，他不方便赞美我。”这话倒是真心实意的，这几天他看的视频里瑞克用了无数好词来描述他，好到让他都心虚。又看了一眼乱七八糟的茶几，他越发心虚，一溜小跑步地出了门。
他边等电梯边掏出了手机，提示信息里赫然显示着三通未接来电，通通来自里昂，琢磨着时间是在打给瑞克之前，那要说的早就已经解决了，没必要再回电的。
柯尔把手机收回口袋，抽出手套往手上戴着，但戴了几次，小指老是要钻进错的窟窿眼。他叹着气扯掉套了一半的手套，又把手机拿了出来，按下了回拨。
里昂的声音当然不会客气，但柯尔也往心里去。一来他觉得作为经纪人，里昂不悦是应当的，要是哪位州长候选人这么不按竞选经理的安排来表演，早就被开除好几回了。二来嘛，他这通回电也不是为了关心里昂的想法的。
“谢谢你回电，但瑞克说他来解决。没事了，我挂了。”
“我知道，刚刚你们通电话的时候我就在边上。”柯尔听着电话那头更像是冷哼的一声“嗯”，脑海中出现了一副里昂的小胡子着火的画面，憋住笑然后直接切入了正题：“我是想请教一下我和瑞克的协议内容的。我记得当初有一条是我必须无条件配合宣传，但那条款的先决条件太长，我记不太清了。”
里昂这种身经百战的老江湖当下就明白了他哪里是真要讨论协议内容，口气也好了些，虚晃一枪回答道：“合约你不是也有一份？如果要讨论具体的条款，我们可以约个时间见面。但如果只是闲聊的话，我不介意几分钟的时间的。”
职业习惯使然，柯尔不相信第一印象，但他只能说里昂老奸巨猾真是始终如一，自己说了“请教”，他也心安理得地打算“指点”。
“哦，多谢。我想咨询下今天替我答应采访是因为哪些先决条件被触发了？”
“首先，你理解可能有误，我并没有替你答应采访。我和节目组协商的内容是，在你们俩同意的条件下，他们可以拍摄一些你们的互动。别以为我在玩文字游戏，我并不需要你出镜的画面，”里昂的声音带了些傲慢，“我需要的是观众看见不是单身的瑞克是什么样子的，对于观众来说，他们对你的好奇全都是源自对瑞克的好奇，如果满足了后者，前者就不那么重要了。至于先决条件，瑞克出柜后有口碑，可市场缩水了。他这个动作付出了成本没有带来额外收益，就是在消耗他的个人品牌价值。如果非要坐下来一条条对上先决条件的话，我想应该有那么一两条是能对的上的。”
“你想减弱瑞克‘同性恋者’的形象？”柯尔暗自佩服了一下里昂：真是老奸巨猾。
里昂略带心虚地咳了两声回答道：“我只是想把‘丈夫’这个形象卖给更多的人。”
“瑞克……”柯尔不知道如何措辞了，他可以把里昂当做采访的对象来分析，但把瑞克放到那个位置上，他突然不懂怎么下手了，迟疑片刻后只抛出了一个软绵绵的问题：“瑞克，他知道？”
“他知道，也同意。别把我想成南美的那些血汗工厂，较起真来，我才是给瑞克的纺织女工。”
电梯到了底层，柯尔关上了电梯门，按下了50楼的键。
印象中里昂仔细阅读每道条款的样子一下变成了纺织女工，虽然还记得对方针对自己时有多烦人，但一个没绷住，柯尔还是被想象逗笑了，压着笑声说：“好吧，最后一个问题。我现在已经出门了，瑞克的态度也很明确，即使我想帮你，也要有个理由回去吧。”特意把那个“帮”字咬得很重，也算是对里昂“指点”的报答。
“你可以告诉瑞克，我威胁你说这次你不参与拍摄，下一次我就能给他雇个演员来，你担心移民局那里查到。”里昂答得很快，连思考的瞬间都没有。
“成交。希望这几分钟的咨询时间没有浪费你的人生。”
“这个得等节目出来验证了。多谢你，柯尔，再见。”
他的去而复返让房间里的三个人都呆住了。瑞克是第一个反应过来的人，隔着摄像探出头来问：“忘带什么东西了？”
“外面太冷啦，冻得我受不了。一想他们答应不拍到我，我还是不去外面受苦了。”柯尔故意不看瑞克，摘了帽子搓着手假装暖手的样子看向站在一旁的记者说：“抱歉打断你们拍摄了。如果方便的话，可否告知一下拍摄区域，我保证不过去打扰。”
记者当然不会介意这种“被打断”，顿时喜形于色：“我们的镜头是跟着瑞克走的，让瑞克避着你走怕到时候效果不太自然。客厅范围大，躲镜头也方便，要不然你就像我们没来之前一样？”
“好主意。”怕瑞克有异议，柯尔迅速地做出了回答，然后匆匆一瞥才发现多心了，瑞克在摄像头下正明目张胆地低着头按手机。柯尔的笑容一下僵住了：或许自己自作多情了，瑞克根本不需要自己的帮助。也对，这几天看的那些婚后采访他都滴水不漏的。只是现在的状况，再找个离开的理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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