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 章(1/2)
明安十九年,皇帝崩殂,朝内大乱,战事不休,妖魔出世,祸乱人间。
“苦也,苦也……”一个少年叼着包子含糊不清地小声感叹。
他颊边的碎发被汗润湿了粘在脸上,两个袖子上还有绳布勒过后的褶皱,看样子明显是哪里的杂工郎,但衣襟却是干干净净的,有用水擦拭过的痕迹。竟还是个十分在意自己外表的杂工郎。
此时此地,若是有姑娘能不嫌弃他的粗糙衣料,愿意抬头看看,便能发现这位杂工郎长得还甚是英俊,五官精致不说,即使是叼着包子都显得他仪表堂堂。只是他刻意行走于拥挤的人群之外,任谁也无法分神关注到他。
他只淡淡一瞥那被人群遮挡了大半的告示,似乎隐约能从上面看见什么人的画像。大口咬下一口菜馅儿和面皮,少年停也不停,继续快步走向街角不起眼的铺子。
铺子表面朴素到寒碜,一眼看不出店家葫芦里卖的什么药。但只要有好奇之士愿意进去看一看,就会发现这铺子卖的东西杂七杂八,无所不有,甚至连修真好物这等珍贵之物都大大咧咧堆在柜子里,也不知是真是假。
坐在柜台后面的便是老板本人,撇着小胡子,一脸苦大仇深地瞪着刚踏进店的少年郎。
“你——又要买什么?”
倒不是老板不愿意做生意,可以赚钱谁不愿意做,再说现在战事频繁,能多攒点银子更是好的。只是这小子古怪得很,分明是一介凡夫俗子,却非要买这些修真之物。他托了人找关系进这些好货,是为了宰一顿游历至此的修士,才不是要给他这种无谓的小鬼。
少年仿佛没有听见老板语气中的不欢迎,利落地从袖中抽出一张纸来,照例递给老板。
老板一边接过,一边眼珠子滴溜溜地转。纸张上的墨迹早就干了,上面的字端正而隽秀,哪里是杂工郎能练出的字。再瞄一眼眼前的少年,一身麻布衣裳,腰间却坠着一枚和田玉,玉的颜色甚是清透,一看就价值不菲。若是说,他一打杂的,攒了这么多年的钱,都砸在一块玉上,于情于理都说不通。毕竟不是什么世家子弟,在意这些个修身礼节做甚。但是……
“麻烦您了。”少年见他未有动作,便出声提醒。
“哦哦,我看看,符纸……还有什么来着……好嘞,都有都有,这就给你找去。”老板忙应了声,进里屋翻东找西去了。
——但是这世道,就算是朝廷命官,都免不了一不留神哪句话得罪了上头被抄全家。又有谁知道,流落街头的乞儿,曾经是被谁家捧在手心抚养的少爷小姐呢。
少年接过打包好的东西,简单清算一番,付过钱,道了声谢便想转身离开,老板却出声喊住了他:
“哎——你这小子,叫什么名字?”
少年顿了一顿,转过身,看向柜台后留着两撇胡子的中年男人。便在这时,这家铺子又有一位客人踏了进来,正好听见少年回答说:
“我叫莫逐流。”
这声音沉而润,听起来乖巧,却透着一股子凉意。但这并不惹人不适,反而是很讨人喜欢的那种类型。
来人就这么看着少年与他擦肩而过,直到那颀长的背影消失在繁杂的人群里,而后才缓缓正过身来面对老板。
老板正摸着下巴,眯着眼,脑子里搜索着最近朝廷通缉犯里是不是有个姓莫的,仔细一想没有啊,顿时有些失望。这时才注意到又一位客人走近他,而且来人腰佩长剑,着装不凡,瞎子才看不出来是修真界的大人。老板讪笑着搓了搓手,赶忙问道:
“哎呀,这位仙人,可有什么是我这破店能帮助您的?”
*
莫逐流今天下午就结了工钱,买了些做符咒、信号烟火需要的材料,准备回自己的大本营去,做出来储存一些备用。
他的大本营,说是大本营,不过是一个没什么人愿意住的小乡村。因为地势不好,男人们都像他一样远走他乡,去富有的镇子里打工,谋求发展。他们会偶尔寄些银子回来,偶尔不寄也说不定。总之,这小村子里只有些老人、妇女和孩子相依为命。他们上山挖野菜或是采野果也好,好歹能活下来。
村子靠着山,常有玄门人士爱来此夜猎抓走尸,也算是给他们解决了大麻烦,但也会有漏网之鱼。莫逐流只好在临走之前,给每家每户赠送了辟邪符咒,希望在他不在的时候,能帮上一点小忙。
算算上次他一走也有两三个月,想着回去之前,可以去山上采些野果给邻居家孩子分了吃。
走了好长一段路才回到村子,等他上了山,发现现在天还未暗就能看到两三群修士着装的人,聚在山上不知想做些什么。这种时间,妖魔根本不会出来,想想也许是提前来布阵,倒也有趣。
莫逐流动作轻快地爬上一棵树,开始摘果子,刚摘没多久,就见几个修士直接走到了他所在的树下面,停步了。树很高,一时竟也没人发现他。
莫逐流感到有些尴尬,不过底下人神情实在严肃,他一时没敢开口说话。
“都明白自己的任务了吧。”
“明白。”
“这次按照广川王的要求来,上头绝不会亏待你们。”
“是!”
修士们离开,莫逐流又在树上愣了一会儿,直到天彻底黑下去,这才慢吞吞下了树,往山下走去。
广川王,他有印象,是凡间这场争夺皇位的闹剧中的一员。至于那些修士,的确会有一些权贵倾慕于修真界的力量,于是以钱财权势相利诱,这样,难免有些在修真界混得不好的小家族经不起利诱,会出山干扰人间。
众可知,修真界向来是各家管各家之事,不像凡间集权于中央,所以谁也没有理由来阻止别的家族做什么。千百年来,大家界限清明,心知肚明有那么几条规矩应当自行遵守,却从来不会有真的法度实行。
如此说来,似乎总有一天,修真界也会上演同凡间一样的闹剧。
莫逐流用布袋裹了一包新鲜果子,又刻意躲开那些修士,以免撞见他们布的阵。这使他下个山花了不少时间。
还没从山上下来,远远的他就看见山林掩映下星点的火光,还有嘈杂的人声。心里咯噔一下,暗觉不妙。莫逐流加快了脚步向村子赶过去。
和他想的一样,是军队。士兵数量不多,看起来像是残兵似的,走近了看,有的人甚至腰间挂着折了一半的刀剑。他们大部分守卫在一户人家四周,其余兵士正去别人家的院子里,挨家挨户讨些口粮。看到这幅场景,莫逐流微微放下心来。没有对老弱妇孺下手,看来这位“广川王”颇有贤德之心。
但他很快就噎住了,因为他发现兵士们守着的那户人家,正是他两三月没回的“大本营”。
“什么人!”
莫逐流还没走近,就被拦住了。小兵举着火把,灰头土脸的,肩甲还被削掉了一半,目光却还分外精神,眼睛瞪得跟铜铃似的。只好无奈解释:“这里是我家。”
“你家?这……”小兵一下子愣住了,说话吞吞吐吐起来,转头望了望院里面,似乎在期待什么人给他解围。
这时院里屋门开了,一个将军模样的人走出来,中气十足地下达命令:“让他进来!”
莫逐流以为他能进屋了,结果这条路是一波三折,进了院子又在门前被拦下来。
“我们王上有话跟你说。”
将军话音刚落,就听见屋内传来年轻男人的声音:
“你住这里?”
屋内点了灯。莫逐流注意到,旁边纸糊的窗上印出男人模糊的侧影。男人散了发,声音年轻,听起来却很疲惫,也不知晓他是否是刚从凶恶的战场逃到这里来。
“是。不过我离开已将近三月,若王上不嫌弃,也可休顿于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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