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三章（1/2）
饶絮二人是一大早上路的, 那会儿年岁最小的春成甚至还没醒, 他们便坐上张嫂提前给租来的牛车, 一颠一颠地上路了，待到了集市, 二人采买衣物, 再从巷子里换装出来摇身一变, 便变回了原来最初的饶絮与唐望, 只是这次二人均用幂蓠遮面，又换乘了一匹快马, 加紧往京城方向赶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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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边密云滚滚, 似乎是由这宫中之主的愁绪所幻化, 在这深深宫邸之中更是浓得散不开。静心殿外被一弯池水宛似青罗玉带般缠绕，水中倒影着的宫殿外柱是发暗的红色, 平日若在阳光下, 便能看到一条有栩栩如生的金龙攀缘卷绕而上, 分外壮观，可如今天色黯淡无光，那挥着利爪露着剑齿的金龙连带着整个静心殿也格外的阴森压抑起来。
幽幽燃着的博艺铜山炉旁，地上被丢掷了不少揉皱的纸头，那案旁端坐的年轻帝王蹙眉提笔正写着些什么, 通读一番后才将毛笔轻轻放下, 又从手边的鸽笼里, 捉出一只红喙灰羽的鸟儿来, 将卷好的纸条塞入鸟儿翅下的信筒, 确认再三，这才推了珊瑚长窗，赵默四下看了看，余光掠过墙脚的眼线，却状若未闻地将那信鸽扬手放出去，复而驻足窗边看了许久，直看着那鸟儿振翅跃过城墙，才默默收回了远眺的视线。
复而发出不小的叹气声，对着门外的宫人不悦地唤道，“来人打扫。”这一地丢弃的纸团确实需要好好清扫一番。
转头又对大太监李海道，“去昭华殿看看。”
李海手中的拂尘一扫，露出一个同往日别无二致的笑来，缓道，“皇后娘娘真是好福气，有陛下这样日日惦记着。”
那灰羽信鸽融入混沌的天幕，已成一色，隐约再看不出踪迹。
此时，却从树丛间倏然飞出一支红羽箭来，唰地一声将那振翅欲飞的鸟儿整个贯穿，一声未来得及发出的哀鸣之后，那鸟身便从半空之中直直掉落下来，由那被射穿的翅膀处溢出淋漓鲜血，染红了翅下那枚小小的竹制信篓。打马从远处而来的玄衣人，将那穿透鸟儿尸身的红羽箭捡起，伸手一挑，那落下的特制信筒便被纳入了衣袋之中。
一串噔噔不歇的马蹄声，于太师府门前停驻。
此时的蒋太师已在御前告病月余，期间没有再入宫中上过一次朝，每每赵默差人来请，便是百般推辞，今日头疼明日脑热，大有一种躲着准备一辈子不见的打算，又或是暗地里在行进着别的筹谋。
那染红一角的纸条还是递到了他这里，对外称病数日的人此时面上露出一种熠熠的诡异神采来，将那纸条与之前数次拦截的纸条合放于一处，蒋太师伸手捋了捋胡须，面带得色地笑出了声，“看样子这下，赵默确是束手无策了。”
他手中的纸条无一例外，都是赵默想要带给饶忠的口信，信中措辞一次比一次紧急激烈，透露出一直渴望得到回复的焦急来。只可惜了，这口信没能送出去，可就算送出去，那饶忠的队伍也正与他手下的部队胶着纠缠，分身乏术，蒋太师愈想，嘴角的笑意就忍不住愈甚，如今金銮殿之上的那个位置对他来说，宛若探囊取物一般唾手可得。一向老谋深算的他，也已然安心地放下了心头所有的疑虑。
正当此时，外头来报，“传。”
“太师，唐望和他的夫人归京了。”玄衣手下于蒋太师面前跪下。
甚至是同一时间，紫竹林深处，面拢皂纱的心腹顿首禀告道，“主子，他二人归京了，我们还要不要……继续？”
翟明南枯槁的眼神倏然一亮，随即又黯淡下去，摆摆手，“不必，先看戏罢。”松枝似的大手无心地拨弄着掌心的一只老窑瓷哨，瞧着像是时下辽金的式样。
此时昭华殿内的赵默，却仍是一脸淡淡的，戚柔近日吐得愈发厉害，已经开始不愿服药，他就命着张太医亲自多煎上几碗备在一旁，又让贴心的宫人亲手一勺一勺喂下去，此时水兰色帷帐放下来，他的皇后娘娘又在阖眼浅眠了。
戚柔向来睡得不大安稳，她身子弱极怕冷，这昭华殿便早早地烧起地龙，走入这温暖的殿内，赵默却仍是莫名地感到一种寒凉。
此时地上碎掉的药碗，宫人还未来得及打扫，赵默却扬了扬手，让他们出去候着。龙头靴踩在暖毯上，发不出任何声响，他却蹲下来去捡那药碗的白瓷碎片，迸溅在地上的黑色药汤顿时显得有些刺眼。
行至榻旁，那女人已睡意渐沉，一个转身，从褥间无意伸出了一段白玉藕节似的小腿来，只是孕期似乎浮肿得厉害，赵默坐上榻沿，将戚柔的腿拉至膝上，轻轻揉捏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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京中已然戒严，唐望二人回府时，不经意便能感到唐府周围应当也伏了不少蒋太师的眼线，甚至已经算不上暗中监视。饶絮与她相视一眼，后并肩踏入了家门。
失信的这段日子，唐家上下早已有所觉察，如今见二人平安归来，无不松下一口气。唐家老太太看着唐望心事密布的眼底，心中焦急，却又不知道该不该开口问，自家的孙儿生得虽柔弱了些，但若遇到事情，却比一般的男子更为坚韧有主意。唐望依次给祖母与父母双亲问安后，便径自回了自己院子，一路上神色略显深沉，一时间连一向热闹惯了的表姑娘林秀柱也不敢贸然前去烦扰。
直到夜间，那书房挑起灯来，唐望松了松肩，再继续伏案于昏黄的烛火之下，提笔在奏折上一一罗列着些什么。
只因为明日，作为首辅，她回京后即将做的第一件大事，便是弹劾蒋太师。
如今蒋太师虽足不出户，却在京中各处安排了眼线探子，估计连新帝赵默身边也毫无例外，如此看来，司马昭之心人尽皆知，起兵造反已经是时间早晚问题。
唐望此刻心中所要做的，第一件事便是先将蒋太师引出府来，一探虚实。
饶絮从后为她披住一件外套，“夜深了，待会儿便歇息吧。”声音里有极为复杂的情绪，有关切，有忧虑，还有纠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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