万里身（1/2）

这一厢，谢枝也没想到这事太记恨在心上，嘴瘾过了便将此事揭过了。她反倒是回身把谢归给带了出去，一面还对他耳提面命，“我同你姐夫之前不是嘱咐过你，叫你这段日子好好待在家里念书吗，你怎么又跑出来了？”

谁知谢归游鱼似的从她手底下溜了出去，躲到之前开口的那个年轻公子身后，从人家肩膀上露出半张脸来，“姐姐，这回你就饶了我吧。我跟父亲吵了架，我可不想这么快就回去。”

谢枝停下步子，“好端端的，你和他吵什么架？”

还不是为了你嘛……谢归心里头这么想着，嘴巴却闭得牢牢的。他知道自己一旦开口，依照姐姐的性子，必然是要自责的，干脆便打算以不变应万变。

谢枝今日也难得不再继续责问他，“好了，你就早些回家吧。你总不能跟父亲一起吵下去吧？难道你还能一直不回家不成？”

谢归依旧缩在人家身后，“我……打算这几日先借住在庭轩家了。”

傅庭轩被点到了名字，赶紧朝谢枝讨好地笑了笑，“谢家姐姐好，在下傅庭轩。”

他算是看出来了，这位谢家姐姐是个狠角色，自己惹不起，更遑论她背后还倚靠着相府呢。

谢枝看了他一眼，点点头，猜到了他约莫就是那位傅侍郎的儿子。她在心里忽然有些疲累地叹了口气，然后看向同自己一起长大的弟弟。

她发觉，不过是大半年的工夫，从前那个总是跟在自己身后亦步亦趋的小孩，竟也抽长了个子，脱去了些少年人的稚气，脸上不再是从前那种赌气的神色，而是双眼微微下压，透出种沉郁来。

谢枝心中渗出些酸楚杂着欢喜的复杂思绪。她又退了一步，“那我同你一道回去如何？父亲若是责问你，好歹还有我替你顶着。”

“姐姐！”谢归抬起头来，眼眶泛起了红，“你就没想过父亲做错了吗？我知道姐夫是个好人，但是你有没有想过，若是当初你嫁的是个不讲理的纨绔，或是个没几天命的病痨鬼……”

“谢归！”谢枝提高了声打断了他，脸色沉了下来，“这样的话，我不想再听到你说第二遍。”她顿了顿，缓步走到谢归跟前，傅庭轩识趣地让开了位置。

“我告诉你，你姐姐我这辈子，做不到无挂无碍，不贪虚名。今天，这个京城的人还会怜悯我被自己的亲爹给卖了。可我若真忤逆了父亲，明天他们就会戳着我的脊梁骨骂我是不孝女。人言可畏，我做不到坦坦荡荡。”

“你以为我心中没有怨吗？可为人子女，这辈子打生下来，就是欠了父母的债。就算我把我自己一辈子都赔进去，在别人眼里，我也还不清这笔债。”

“谢归，咱们人各有命。我命里的不平，我自己受了，不必你来替我担着。”

言罢，谢枝就头也不回地走了。

骊秋被吓了一跳，匆匆忙忙地给谢归行了个礼，就赶紧提起裙摆追上去了。

傅庭轩看着谢归一副伤神的模样，原地徘徊了半天，也不知道说些什么好，正兀自发着愁，忽然便听见谢归带着哭腔小声念叨了一句：

“你替我担了十几年的不平，我只是……只有这一回。”

傅庭轩被他吓到了，轻轻推搡了一下他的肩膀，“阿归，你没事吧？”

静了会儿，谢归拿袖子狠狠地擦了把眼睛。他这一哭，不是小时候抢吃食抢不过姐姐的哭，也不是背不出书被爹爹打板子的哭。

这一声哭，他哭的是自己的无能，哭的是姐姐这十几年都护错了人，哭的是天地玄黄，伦理纲常，原来都是摧人心肠的无情物。

……

齐召南送走了唐启，又迈着小步上了二楼。

李承玉坐在里头捧了杯茶，见他来了，问了句，“都料理好了？”

齐召南“嚯”了一声，“我的东家呀，方才在下头的可是您夫人啊，您这模样可真够悠哉的。”

李承玉笑了笑，没说话。

齐召南坐到他对面，先是叹了口气，然后道，“不过说句实在话，少夫人这张嘴可真是伶俐。您是没看到唐小公子那副模样，我实在是瞧不下去了，这才出手拉了他一把。”

“行了，说回正事吧。”李承玉半抬起眼，打断了他的贫嘴，“柳眠舟到底是怎么回事？”

“哦，柳侍郎啊。说起来，这还是多亏了东家您，上回让他呈了那份劄子，让陛下似乎对他愈发青眼有加。这不，还没多久呢，他就要去南方总领漕运之事了。”

相比于齐召南，李承玉的神色有些冷淡，“柳眠舟要出事。”

“啊？”齐召南愣了一下，“这不能吧？这份差事，不知道多少人挤破了脑袋想去呢。要是办好了，那可真要青云直上了。”

李承玉摇摇头，“可问题就是，这事他多半是办不好的。”

“不是我对他不放心，而是漕运之事本就纷繁复杂，他一人孤掌难鸣，总归是要出事的。”李承玉捧起茶小饮了一口，看到流转的茶面上自己的眉峰聚了又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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