离散(1/2)
陆锦从宿舍搬走的时候,苏韵已经先她一步消失了好几天。
书桌上的电脑还亮着,安大的贴吧首页写满了苏韵和陆锦的名字,为了夺人眼球,标题越写越夸张,有几个帖子里还附上了当晚的照片,苏韵衣衫不整肿着半张脸的样子依旧楚楚动人。
陆锦一边把自己瓶瓶罐罐的护肤品扫进行李箱,一边“啪”的合上电脑,然后一屁股坐到椅子上。
她兀自出神了一会儿,憋足了一口气,对着眼前的空气破口大骂:“王八蛋!有胆子勾引我爸,没胆子见我?良心都喂狗了吧?穷疯了吧?我他妈真是瞎了眼了,居然把这种人当朋友!”
斜对面的单人床上,南安半撑着身体坐了起来,一开口就是一阵惊天动地的咳嗽,好不容易缓过来,轻轻叫了一声“陆锦”,又没了下文。
从那天晚上开始,她就真的感冒了,躺在床上烧得浑身滚烫,嗓子里像是塞了一团火,呼吸间飘出灼热的火星,把嘴唇烫得起了皮,吃了好几天药也丝毫没有好转的迹象。
陆锦骂骂咧咧的收拾好桌上仅剩的几样东西,转身倒了一杯水,轻手轻脚爬上南安的床,扶着她慢慢把水喂进去,又替她掖了掖被角。
南安试探着去握陆锦的手,声音低低的,带着咳嗽过后的沙哑:“对不起。”
“这跟你又没关系。”陆锦收敛了怒火,眼圈红红的,手指一下一下揪着被子,脸上一半难过一半嘲讽,“再说了,我爸妈本来就没什么感情,在外面找人这种事,我早就见怪不怪了。”
南安脸上还洇着两团病态的潮红,怕把感冒传染给陆锦,只能转过头对着雪白的墙壁叹气。
“可是我没想到是苏韵。”
片刻后,陆锦用一种很失落的语气说了这么一句话。
她指着对面属于苏韵的那张乱糟糟的床,指尖微微发颤,像个急于跟家长告状的小孩子,满眼焦灼和委屈,语无伦次地说:“就她不行,真的,谁都可以,就是她不行,就算不是朋友,我们好歹是室友吧?是同学吧?她做这些事的时候就一点都没考虑过我的感受吗?”
南安一言不发地听着,等她的发泄告一个段落了,才轻轻抬起手臂,把她揽进怀里,手指细细抚摸那一头略显凌乱的彩色短发,如同安抚一只受伤的幼兽。
或许,对现在的陆锦来说,任何口头上的安慰都只不过是二次伤害。
南安能给她的,只有这样一个沉默的拥抱。
那天晚上的闹剧草草收场,贴吧里爆出来的内容却每天都在更新,“包养门”和“室友后妈门”如同落进油锅里的两滴水,噼里啪啦的,在安大寂静的校园里溅出沸反盈天的热度,直接把两个当事人推到了风口浪尖上。
陆锦那晚喝得烂醉,一直睡到第二天中午才醒来,看见贴吧里的内容,她的第一反应就是有人在恶作剧,马上发帖子把那些“造谣”的人都骂了一顿。
紧接着,有人贴出了照片,一张比一张清晰,底下的评论更是集体嘲笑她“是人是狗分不清”,“炫富遭报应”,“白白让室友当了后妈”。
直到在医务室打点滴的南安回来,把那天晚上的事情一五一十说给她听,她才终于信了。
她第一时间打电话去质问父亲,气得口不择言:“你是不是脑子烧糊涂了?找谁不好偏要找我同学,成心给我找不痛快是不是?”
父亲在电话里怎么说来着?哦——她干净嘛。
“她哪里干净了?多看她一眼我都嫌脏!”陆锦咬牙切齿地吼完这句话,买了不到三个月的手机狠狠砸向地板,四分五裂。
识人不清的自责,为他人做嫁衣的懊恼,私生活被大众传阅的羞耻,生活被彻底搅乱的烦闷,一切的一切,像一组来势汹汹的组合拳,把她二十年来所有的骄傲和自信统统打碎了。
她可是陆锦啊,从小到大,无论走到哪里,她都只会收获别人艳羡或者嫉妒的目光,何曾尝过这种虎落平阳的滋味?
找不到苏韵,她就把宿舍里苏韵留下来东西砸得稀巴烂,删不了帖子,她就花钱雇水军去跟其他人对骂,至于父母那边,他们爱怎么闹就怎么闹,她已经无所谓了。
可是,这个见证自己颜面扫地全过程的破学校,无论如何也不能再待下去了。
谁都别想看她的笑话!
窄窄的单人床上,陆锦慢慢把脸贴近南安的颈侧,贪婪地嗅着她发丝间那股幽微的香气,胸口翻涌着浓浓的不舍:“本来想跟你一起毕业的,还说好要开家酒吧,专门给你留个位置……可我食言了。”
“你妈给你找的学校也挺好的啊,等你在那边安顿下来,我们还是可以联系的。”南安的语调温柔而虚弱,脸上的笑容也淡得几乎可以忽略不计,“况且,你本来就不喜欢这里吧?”
陆锦确实不喜欢这里。
从入学到现在,她身边出现频率最高的一个词就是“土豪”,拎个包是土豪,穿件好看的衣服是土豪,煮杯咖啡是土豪,参加聚会主动买单也是土豪,听得她耳朵都快起茧子了。
除了南安和桑娆,周围其他的女生就好像天生跟她有仇一样,但凡她过得好一点,眼睛里就哗哗冒酸气,恨不得把她从头到脚腐蚀个遍。
别人买奢侈品是追求生活品质,她买就成了故意炫富,别人逃课是情有可原,她逃课就是“仗着家里有钱搞特殊”,诸如此类的差别对待,她都可以不在意,唯一不能忍的是,连她身边的人也要被波及。
虽然南安和桑娆从来没在陆锦面前说过,但她知道,她们和自己的交往早就被人解读成抱大腿的行为了。
她是真的不明白,交朋友也好,穿衣吃饭也好,逃课出去玩也好,这些在她看来再正常不过的事情,为什么到了其他人眼里就完全变味了。
这次的事也一样,明明她才是受害者,贴吧里讨论得最多的居然是她平时怎么仗着家里条件好久肆意妄为。
她到底哪里肆意妄为了?买件衣服都能扯到性格恶劣欺负人,这些人到底是有多穷?有本事一辈子别买新衣服啊!
陆锦越想越气,双手紧紧箍住南安的腰,小狗似的在她怀里拱来拱去,恨恨地说:“我们出去逛街吧,我手里还有两张卡,把它们全刷爆!买什么拍什么,全传到贴吧里,反正我干什么都是炫富,干脆炫个够,气死那帮王八蛋!”
南安被她拱得直往后仰,嗓子眼里又有些不舒服了,忙转过脸咳了几声,声音愈加沙哑:“你不是马上要去机场了吗?哪有时间逛街?”
陆锦突然醒悟过来,眼睛失神地盯着南安的睡衣扣子,继而把目光移到她背后那只柔软的枕头上,呆呆地说:“那下次吧,我放假回来了就约你。”
枕头底下压着一个蓝色的日记本,她一伸手就能抽出来,可她不敢,也不能。
即使她真的很想再翻一翻,看看这半年多的相处中,自己是否在这个本子里占据了只字片语。
时间一分一秒地流逝,两个女孩静静拥抱着,谁都没有再说话。陆锦被南安一下一下轻轻拍着,渐渐有倦意袭来。
她轻阖眼皮,又猛然睁开,强撑着不肯睡去,没过多久就小声哼起了歌。
“窗边雨水,拼命地侵扰安睡……你在受惊中淌泪……爱本是无罪,请关上窗,寄望梦想于今后,让我再握着你手……
她哼得断断续续,南安侧耳细听,下巴抵在她肩膀上,忽然间泪凝于睫。
宋凉走了,苏韵走了,陆锦也要走了,这些曾经闯入她的生活,给予她短暂温情的人,一个接一个地离开了。
从今往后,她身边又只有那三张熟悉得不能再熟悉的脸,一切又回到了原点。
咚咚的敲门声突兀地穿透空气,陆锦的歌声也戛然而止,她抬头看着南安,清楚地看见对方眼睛里点点的泪光。
“我去开门了。”
“去吧。”
本章未完,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