送嫁（2/2）

这时，积了满腔的委屈，顿时汹涌而出。

她记得多年前，自己还是个小丫头，景帝登基之后，她就被扔到了后宫一个破落的园子里，食不果腹，偶尔扑一只虫子便是上天的恩赐了，往嘴里一扔，嚼了嚼然后咽下，饶是这样，日子还是不好过，管教宫人的嬷嬷，隔三差五的便来一回，时而拳打脚踢，时而短鞭伺候。

后来，来了个天仙般的太子哥哥，太子哥哥一副病怏怏的模样，那张脸却俊美非常，他眼睛都不眨一下，便让人将那嬷嬷砍了头，太子哥哥抱着她，柔声道：“丫头，日后你就是我的皇妹了。”

她养在太子身边之后，日子便好过了很多，只可惜日日得喝一碗药，那药是香甜的，可是喝完她总会痛上一天一夜，太子哥哥便整夜不睡觉的陪着她，将她抱在怀里哄着。

再后来，太子哥哥登基了，她便不用喝那药了，待她长大成人，她才隐约得知，她是先皇后跟侍卫生的女儿，并非真正的帝裔，锦衣玉食的生活，都是元乔给的，她惶恐不安，唯恐被送走，元乔便抱着她哄着：“丫头莫怕，待时机成熟，朕便以江山为聘，迎娶朕的丫头。”

可是，她到底是没等来他以江山为聘迎娶他，那日，她诞下第一位皇子，却连多看一眼都不曾，就被温太后抱走了，温太后告诉她，皇帝要娶碧水为后，这孩子以后就养在碧水身旁。

没了孩子，又没了夫君，日日缠绵却只得了一句“夫人”。

她先前不甘心，如今却是已死心。

“元乔哥哥有了别的女人，便不要桑桑了，对吗？”

他站了起来，背对着不肯看她：“碧水很好，她会是朕唯一的妻。”

她深呼吸一下，掩饰着隐隐作痛的心脏，自她诞下皇儿起，她的元乔哥哥便不再属于她了。

她们终究是背道而驰了。

“皇上既然如此说，为何不干脆送民女出宫，从此一别两宽，各生欢喜。”

元乔骤然转过身，这一瞬，桑陌以为自己重新看到了希望。

然而，终是失望。

他的面色冷了下来，一寸寸凝结成冰。

“朕亏欠了你，来世再偿你，此生，你还是朕的皇妹。”

她大声反驳：“可你我本就没有血缘关系，之前那些荣华富贵，是沾了皇上的光，皇上也不要说什么亏欠，放民女离开便最好。”

“可是，朕需要一位可以远嫁和亲的皇妹。”

远嫁和亲……

原来他打得这个主意。

她望着他，久久，心碎欲裂。

离开太和殿的时候，桑陌的眼泪干了，脸上也没了表情，太监总管撑着一把油纸伞跟在她身后，唯恐她又淋湿了。

还未到寝宫门口，桑陌眼睛一闭，便晕了过去。

再次醒来，元帝大婚立后，娶的，还是储秀宫的那位。

第二日，元帝欲立太子，群臣劝谏立太子为之尚早，元帝力排众议，将他唯一的儿子送上了太子之位。

第三日，宣旨的太监来了，封长乐公主，即日前往晋国和亲，十里红妆送嫁。

桑陌坐在铜镜前，看着镜子里凤冠霞帔的自己，倏地笑了。

皇兄，夫君，你若不要我，我又如何能长乐。

玉兰走了进来，她身后跟了几位公公：“公主，该启程了。”

她上了马车，城门口，一袭白衣的大祭司早已经候着了。

在楚国，皇帝之下，便是大祭司了，大祭司是神职，除了皇帝召见之外，从不理会朝中之事。

桑陌见到那人站在城门口，便下了马车。

“大祭司是替皇上来的？”

白衣祭司点点头：“臣替皇上来送送公主。”

桑陌笑了，那笑容颇有几分凄凉的味道，疾言厉色的道：“他若真有心，为何不自己亲自来。”

连她最后一面，他也不想见了。

她这一生，便真的就只是一颗卑微的棋子了吗。

先前被他当作药人养在身边，后来为了对抗温太后，便让她生了孩子，现如今为了两国交好，干脆送了她去和亲。

她知道皇兄自小身体不好，可是依旧是个有野心的，他此生宏愿，便是以残破身躯征伐天下，统一整个大央王朝。

白衣祭司见她面色凄然，终究是不忍心：“皇上要处理朝中政务，便让臣过来给公主带几句话。”

“什么话？”

“皇上说，长乐去了晋国，势必为凤，此后荣宠一声，幸福一世。”

凤是皇后，他不要她，便要她当别人的皇后。

这大约也是兑现诺言的另一种方法吧。

可怜她，竟被骗的好惨，用了小半辈子才明白过来。

“你且回去让他放宽心，本宫一定登上后位。”

白衣祭司又道：“皇上还说，那晋武帝是他为你挑选的夫君，望公主好好珍惜与其之间的情谊。”

桑陌只是冷冷的勾起了嘴角，风吹动她红衣烈烈，映衬着唇角那笑竟是无比的嘲讽。

她转身上了马车，却在进去之时，又听见白衣祭司道：“皇上说了，来世定会娶你为妻。”

她笑：“大祭司，你觉得，我和他之间，还会有来世吗？”

她不等白衣祭司回答，直接钻进马车里面。

风声中，裹挟着白衣祭司故意拔高的嗓音——

“有的，公主相信微臣，来世，公主将会是他的皇后，唯一的皇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