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连子央(1/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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刺眼的屏幕光亮被台灯中和得柔软了些,重阳缩在被窝里看电影。搁在外头的胳膊总是从手指头开始变凉也总是手指头最凉,她的手机靠在枕头上像湖水里的小白石头,淡淡的墨迹仿佛玄奘找不回的那部分大乘佛法,拓在经石上。

又心疼,又心慌。

曲终人散,她在身侧人均匀的呼吸声中悄悄关掉一切光源,躺在床上,学会翻来覆去地发出些恶趣味的声响。咚、咚、咚地像武生踩过戏台子,浑厚有回响,紧铛疏鼓,落缓收急。五步拆七步,三言摆二拍,俩眼睛谁也不看,是阖上了。因为知道睁眼也见不到想见的。

“唯将终夜长开眼,报答平生未展眉。”

印象中清明从来不哭,重阳从来不笑。但是她们都记得高中地理老师眉间很深的川字,那种衰老扑面而来,势头汹汹,可咬在腕上,也不过是只牙齿绵软的幼虎。是太远了。

上课偷睡被班主任的眼风扫到,重阳惊悸犹如兔子,一瞬间脑海充塞满房陂拦腰截断的向日葵,维纳斯被匠人亲手砍掉的臂膀,唐诗宋词里所有红杏和墙,偏偏没有被一黑板又一黑板的粉笔灰洗礼的自觉。

数学老师兼三年的班主任叹了口气,放下粉笔,眼望窗口丢掉了最后一丝东北糙汉的节操,缓缓地说,“数学——是很美的。”

那副黑里透红含羞带怯的面孔霎时间震撼了她幼小的心灵。

所有人都不厚道地笑了。

魏长卿笑得犹为响亮。黑框眼镜笑得几乎要从鼻梁脱落,他右手拍着右膝几近癫狂地大喊,“对!对!数学还是思维的体操!”

重阳回头,恰好看见魏长卿左小腿压在右大腿下面,那与本山大叔如出一辙的坐姿,仿佛他身下的不是薄绿白漆的学生椅,而是铺着大红鸳被的炕。

“鸳鸯,鸳鸯啊鸳鸯”,重阳托腮拿笔在纸上胡画,子央凑过来一看,笑了,“鸳鸯瓦冷霜华重,翡翠衾寒谁与共。重阳,谁与共啊?”

“与你啊,等你今晚爬我床”,重阳抛个媚眼,捏着嗓子跟他腻歪。

“我可不行,小生今晚有约,小娘子还是自个消受长夜去罢”子央卷起册生物习题集点在重阳的肩头,幽幽地叹气,“想那良夜如此,念彼君子,如之何勿思。”

重阳偏过身子,笑,“分桃断袖,甚好甚好。”

“你是嫉妒我比你有女人味。”

“哟,我嫉妒你。”

“重阳丫头,你数学作业。”清明忽地走到他们这桌,一脸正经地催她。

“切,不解风情。”子央猛地皱起眉,别过身去看他的话本子,视旁边这个突然出现的大活人如无物。

清明收了作业,连眼睛都不转一下,继续一脸正经地催,“连子央,作业。”

“老子没写。”

“这话你留给老师吧”,重阳看见清明低头在便利贴上刷刷记下什么,笔走龙蛇。一声“清”字还未出口,便堪堪折在舌底。

“重阳,你出来。”

重阳默默地跟在清明身后,忽然想起那只把翠鸟当作妈妈的小鹌鹑。

一六年国庆回家的时候她路过条街,这里坐落着她幼年辗转过的众多小学之一。那时气候说不上晴好也谈不上温郁,标准的华北十月,有点冷。她天生贫血,下公交没多久手就凉透了。拉着装有厚厚一摞课本习题的深红行李箱,手背给风吹得骨白,扯着轮子走在裂成尘土碎石的马路上,隐约觉出了股缓慢的生疼。

不过,人是会长大也免不了遗忘的。她常常拿这个借口安慰自己,许多当时没能好好对待的人,没能做到尽善尽美的事,一定对她的现在,以及未来,没有那么重要。否则像这样的路就没法走,像这样的人也没法爱。充其量是夜深人静时翻来覆去的痛苦,“咚、咚、咚”,武生踩过戏台子的心惊。“夜深忽梦少年事,梦啼妆泪红阑干。”这一生才辗转过这么些地方,可遗憾已经是太多了。后来她逢人便念她写的诗,司徒玄问她,“重阳,你想当诗人吗?”

“不想。我是为人写诗,不是为诗写人。那人觉得好,便是天上人间任谁也比不上的好,那人觉得不好,哪怕是李白夸我呢,也没用,该烧还得烧。”

“况且”,她笑笑,“写东西折寿啊,我怕死,真是怕的不得了。要不是因为你——”

她转了转手里的半瓶葡萄酒,突然住了嘴。

清明摸着她的头发,也说过类似的话。她说重阳,你是个好孩子,知道修心修口,但是不懂修身养性。笨得让人伤心,傻得教我心疼。不是妈和我成天替你操心,你就完了。跟连城,肖深他们一样,完了。

重阳不知道清明是从何时开始这么刻薄的,她低着头不说话,脸上没什么表情。其实她有什么资格指责清明呢?连她自己也不知道她是从什么开始不会笑的,是找不到时机,还是压根不想。这些理由思量起来,好像也没什么重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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