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节 1.（2/2）

沈珏是个左撇子，他并不知道他是天生的左撇子还是强迫自己变成了左撇子，他分不清楚，因为他右手背的虎口处那一块也有被烧伤的疤痕，他不愿意这只手总是暴露在别人的眼前。

谭玚瞥了一眼他的右手又是轻叹了一口气，也是挺多年了，儿子一天天长大就对自己身上的伤疤和残缺越来越在意了起来，随性潇洒惯了的谭玚再次体会到了为人父母的辛苦。

就在这时，突然一阵不太连贯的钢琴声响了起来。

沈珏猛地一抬头，看着谭玚：“有人弹琴！”

“嗯，听起来像是隔壁传来的。”谭玚用手指点了点墙。

“隔壁搬进人来了？”沈珏有些兴奋地问道。

“应该是今天搬进来的，那户人家似乎有个比你再大点的男孩子，是他在弹钢琴吧。”谭玚说。

听着这并不熟练甚至总是在重复几个音节的钢琴声，沈珏不但没有觉得烦躁，反而觉得这段音乐很可爱，甚至让他心情都好了起来。

这一片的小区是新造好的，他们家也不过才搬进来了三四个月，因为是学区房的关系所以格外地枪手，而沈珏家装修得早又快，住得也早了很多，别人家都才装了一半，他们一家已经拖家带口地在里面生活了起来。但这让沈珏觉得有些孤零零的，以前的旧楼还有些年纪相仿的孩子，晚上吃过了饭会在楼下撒疯地追逐打闹，现在就他一个人和一堆建筑废料踢罐子玩，他觉得很没劲。现在有了邻居而且又是年纪差不多的男孩，沈珏很希望能和他成为好朋友，但他心里又有些瑟缩，因为他发现这个年纪的孩子已经会开始注意别人的样貌了，而他身上的伤疤并不好看，他怕被人讨厌。

日子就在沈珏辗转的思愁中逐渐度过，当某一天他突然发现晚上八点开始的钢琴声再也没有响起过之后，他猜测隔着一个楼梯，和他房间相隔一堵墙的那户人家搬走了。

而他也发现现在他都初中一年级了，他没有和周围任何一个邻居家的孩子成为朋友，也没有和隔壁的那个好看的小哥哥成为朋友，几次匆匆的见面对方都很礼貌地对他笑了笑，除此之外再也没有任何交集了，他甚至不知道他姓什么叫什么，在哪里上学，又比他大了多少。但他确实觉得小哥哥很好看，他觉得除了他的两个爸爸，他再也没有见过那么好看的人了。

他甚至和谭玚说隔壁的小哥哥很好看，还被谭玚嘲笑说说不定以后会长残了，气得他连晚饭都不想吃了。

时间久了他渐渐想不起来那个小哥哥长什么样了，但他清楚地记得那段弹起来坎坷不堪的钢琴曲在不知不觉间已经变得熟练，一首又一首从断断续续地反复变得连贯起来，驱散他春日的困倦，炎夏的燥热，深秋的凉意和凛冬的严寒。他觉得那个弹钢琴的人就像一个编织者，将破碎的音节编织成动听的音乐。后来他查过很多歌曲，将记忆力透过了一堵墙清晰传来的钢琴曲都记了下来，反复听过，他好笑地发现，隔壁的小哥哥在弹小星星的时候总是会弹错一个音节，而且几乎每次弹都会在那里卡一下。他觉得很可爱，但他也不知道为什么觉得可爱，总之就是很可爱。

他一直期盼哪一天能在听到那个弹错了一个音的小星星，他想认识那个小哥哥，想告诉他谢谢有他的钢琴声陪着他，告诉他他弹的钢琴很好听。

他的夜晚八点从很早开始再也没有了钢琴声，而现在他夜晚的八点，早已经在学校念晚自习了。

沈珏的成绩一直是中等偏上，所以他中考顺利地考进了重点中学的重点班。

陆川高级中学并不是他们这最好的中学，比这更好的是一个私立，而沈珏的重点班也并不是陆高最好的班级，比这更好的还有四个实验班，三理一文，他们的重点班也是三理一文，余下的十六个班级其中一个是艺术班，剩下的十五个班级中六个文科班九个理科班。

陆高分班分得早，在高一上半学期念完便直接分了文理，沈珏选了理科班，被分在二班。而从分文理班之后便要开始上晚自习了，一直到晚上九点才放晚自习。

沈珏的同桌是个女生，叫夏知夏，他觉得这是个很好听的名字。

全班只有他和女生坐同桌，因为人数都是单数，而夏知夏的身高没比他矮多少所以安排和他在一起。

“沈珏，数学作业是什么来着？”夏知夏用笔戳儿戳沈珏的手肘，躲在书堆后面小声问他。

“课练第一章第三小节全做完。”沈珏缩了缩手臂，小声地告诉她。

“第三小节有两大页呢！我物理都还没写完呢。”夏知夏哭丧着脸。

沈珏抬头看了一眼挂在黑板上头的用班费凑钱买的时钟说：“这都第三节晚自习了还半小时就放了，你还有数学和物理没写？加油。”

“那您……通融通融？”夏知夏笑得一脸讨好。

沈珏看着她没说话。

“就一次。”

“今天周四，这都是这礼拜第三次了。”沈珏无语。

“你借我物理就行，数学我自己做。”夏知夏是典型的偏科严重，物理单科可以排倒数，也不知道她分班考的时候是怎么连蒙带猜地把自己折腾进了重点班。

沈珏无奈地摇了摇头，从书桌里抽出了物理的课练给了夏知夏。他觉得夏知夏在看到他抽出物理作业本的时候那眼睛放光的程度堪比见到了火腿肠的狗，就差伸出舌头来扑上来蹭两下了。

沈珏以为他的高中也会和初中一样稍微有一些变化然后平稳地度过，就像隔壁消失了的钢琴声那样，但当他那天上课的时候瞥到夏知夏看的漫画上两个交缠的人体，并且那一眼清楚地看到画的两人似乎都是男人的时候，他发现事情的发展似乎有些无法控制了，并且那天夏知夏一边用潦草的字迹抄着他的物理作业，一边问他：“沈珏，我发现每次放晚自习来接你回家的都是男的，而且会是两个不同的男的开着不同的车来接你。”

“沈珏，你是不是喜欢男的？”

沈珏抽回了夏知夏正在奋笔疾书地对着抄的作业本，忍无可忍地说道：“那他妈是我爸！”

可是夏知夏也是个抓不住重点的人：“哦！原来你也会爆粗口啊！”

过了几秒夏知夏又找回了重点：“诶？可是他们看起来都挺年轻啊，而且那也有两个呢，哪个才是啊？”

沈珏表情复杂地瞥了一眼她翻开着扣在腿上的漫画，选择了自闭。</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