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三章 吞针(1/2)
陈治文冰冷的眼神略过张荆也,看向一身糟糕的陈轲鸣,表情没有太大变化,声音仿佛发号施令:“你沈阿姨说,伊尔昨晚没回家,我过来看看……”
“沈阿姨说?”陈轲鸣把张荆也拨到身后,一只手肘抵在门上,挡住陈治文巡视般的视线,“意思是您老人家昨晚又没在家?那去哪了?难得三天小长假,去了布达佩斯吗?”三连问仿佛连续三发子弹,咚咚地射在陈治文的左胸。
“伊尔她在这里吗?”陈治文跳过他的问题,显然不想废话。
“呿,要是真担心,打个电话不就知道了吗?何必那么麻烦。”陈轲鸣无奈地笑笑,抓着头发侧身朝房内喊道:“沈伊尔——陈治文同志来接你回家了——”
陈治文鄙夷地倒吸一口气,从上到下仔细打量自己吊儿郎当的儿子,又偷偷瞥了眼正在客厅找衣服的张荆也,呵斥道:“你妹妹在这,怎么还把人往家里带?瞎胡闹!”
陈轲鸣满不在乎地用舌头舔了一圈下牙,笑嘻嘻道:“她在房间睡得香熟,哪顾得了我?再说了,这可不是别人——”他回过身,招呼张荆也过来,语气里带着点骄傲自豪,挂着一抹意味不明的笑:“给您介绍下,这我新交的朋友,张荆也。没想到吧,秦叔丢在老家的儿子已经长这么大了。”
陈治文死板着的扑克脸终于有些崩动,他的目光机械般卡顿,缓缓移到张荆也身上,又惊又惧地扫描他的五官,仿佛要看出些什么东西来。
张荆也一脸初醒的懵,被陈轲鸣勾搭肩的时候还吓了一跳,刚要开口问,便听到他介绍:“这位,我爸,陈治文。叫陈副就可以。”陈轲鸣轻叹口气,接着道:“毕竟,他可是斩断红尘般抛弃了别人,才好不容易爬到省医副院长的位子。”
这个名字,张荆也是认得的。他不止听母亲辱骂过无数次,也听张垚咬牙切齿地诅咒过很多次,以至于烂熟于心,这三个字几乎成了“小王”的代名词。虽然有张垚警告在先,他早知道陈轲鸣与陈治文有点关系,却怎么也没想到竟是父子。
“愣什么,傻帽!”陈轲鸣搭在他肩上的手戏弄似的拍了拍他的面颊,哄道:“有没有点礼貌了?打个招呼呀。”
张荆也愣了半天,没有回应。反而是见多了大风大浪的陈治文很快恢复作为长辈或是上级的威严,板着脸,嘴角轻轻地颤动,施舍似的对张荆也客气道:“你好。”说完,他瞟向别处,全当眼前高大的男孩是堵透明的墙。
陈轲鸣看出父亲的窘迫,由衷地感到满足,故意亲昵地凑到张荆也耳边:“快去洗个澡换身衣服,闹了一晚上,这样见我爸可不好。”
话说得这样暧昧,张荆也本想发脾气,转念又觉得未尝不是个回避尴尬的机会,便闷声捞了玄关一条用途不明的毛巾,装模作样朝屋内走去。他没有洗澡的兴致,转身进了书房随手把毛巾搭在书架上,动作很大,仿佛在生闷气。
张荆也自闭地坐了好长一段时间,听见一阵欢快的铃铛声从对门钻出,铃铃铃摇得越来越远,然后咔嚓一声被关门声夹断。屋内顿时安静下来,他抬眼看挂钟,已经四点了,这个时候回学校没准还能赶上饭堂的晚餐。他一边想一边把门打开,却看到陈轲鸣拿着一条白净的毛巾靠在门边,不知道站了多久。
“你拿的那条是擦鞋的,给,这是新的。”他把毛巾丢到张荆也怀里,拇指往后一指,“你睡糊涂了吧?那边才是浴室。”
“我回学校再洗。”张荆也把毛巾往边上一放,绕过陈轲鸣。他没有办法解释自己为什么生气,只是没来由地有种受骗上当的感觉,警觉到仿佛变成一台测谎仪,陈轲鸣的每一句话都要过滤一遍才能决定是否采信,几句过招已经累到不行。
陈轲鸣倒是不疾不徐地随着他来到客厅,拾起张荆也丢在沙发上的牛仔外套,递给他:“怎么了,小张?你在生什么气?”
“今晚要开班会,我要回去了。”张荆也抽过外套,两只手胡乱一捅,大鹏收翅似的往前拢,两肩的里衬都折出了褶。陈轲鸣见状,上前要帮他抽出内翻的衣领,却被粗暴推开,一个趔趄坐在沙发上。“我可以自己来。”张荆也说,手却一动不动,完全没有要整理的意思。
“被我爸吓着啦?”陈轲鸣跌坐在沙发上,没有生气,反而很惬意地掰了一瓣柚子,“他那人就这样,不用在意……”
“我倒不知道陈治文是你爸。”张荆也有些急,说 “陈治文”三个字的时候还咬着了舌头。
陈轲鸣摆出一个无所谓的笑,边嚼柚子边说:“你的普通话是不是烫嘴,要不要我帮你吹吹?”说着,他踩着拖鞋轻轻勾住张荆也的小腿。
“无聊!”张荆也大退一步,把双肩包往肩上一打,壮士诀别似的凛然。
“那你也没问我啊。”陈轲鸣两手一摊,“再说了,他是不是我爸很重要吗?难不成你恨陈治文,还搞连坐的?哎哟,那我可真真冤枉啊,你看他那样,我们哪像父子了——”陈轲鸣滑稽地做了个求饶的姿势,改用他引以为豪的播音腔:“还望大人明察!”
“你明明知道——”张荆也正郁闷着,本想说“你知道我是谁,我却完全不知道你是谁,这不公平”,想想又觉得未免太幼稚,删来减去只剩无力的两个字:“算了。”末了,又补上更无力的一句:“你不诚实。”
“我不诚实?”陈轲鸣被他这句话逗得前俯后仰,柚子的籽儿流沙似的从他指缝抖落,“小张,你都二十多的人了,讲话怎么还像个孩子——我再不诚实也没陈治文那个撒谎精爱说谎话啊!不是我吹,要秦叔当年遇上的是我,就没你什么事儿了!”
张荆也原本只是郁闷,这话一出,仿佛一小粒钠落入平静的水中,整只反应容器都被搅得不安生。他生闷气的时候还会故意弄出点声响表达愤怒,火气上头时,却轻描淡写企图把情绪掩盖,愤愤抖了抖肩膀,复读机似的重复道:“本来就没我什么事儿!”
陈轲鸣一愣,似乎是觉得刚刚的话有些不妥,补充道:“也不是这个意思,就是——”然而张荆也并不等他说完,甚至连一个告别的眼神都懒得给,径直朝门口走去。
那铁门被狠摔一遭,红锈仿佛冰山上的冰渣,一片片剥落下来。陈轲鸣望着地面上的锈渣,隐隐有种得逞的快感。
转眼便到国庆节,张荆也先是和张垚翻了脸,又和陈轲鸣闹别扭,七天长假那儿也没去,整日窝在宿舍里和李楷打游戏。一连打了四天,两人都有些乏,正巧凡海的项目圆满收官,招呼几个留守在校的学生出去下馆子,李楷吸取上次爬凤凰山单人团建的教训,好说歹说总算把张荆也和沈伊尔凑到一起,当是他的保镖一起赴了凡海的饭局。
刚到包厢坐下,张荆也便悄悄在李楷耳边说了一句:“行啊楷子,料事如神啊!”放眼望去,可容纳十人的包厢竟零零散散只坐了四个人,李楷和张荆也相视一笑,眼中写满了对兄弟救场的感激。
“这位是——?”凡海盯着沈伊尔看了好一会儿,有些出乎意料地问道。
“老师,我叫沈伊尔,是会计七班的,比李楷大一届——”沈伊尔甜甜地笑,只是话还没说完便被李楷抢了去。
“她是我女朋友。”
整个包厢顿时一片寂静,只能听见转盘中央火锅嗡嗡的声响。张荆也下意识偷偷看向凡海,他脸上没什么表情,仍是微微笑着的,只是有些僵硬。沈伊尔先是一愣,随后从脖子根一路往上烧,烧得整张脸红彤彤的。
“你胡说什么呀!”沈伊尔狠狠在李楷肩上拍了一掌,有些上气不接下气,“你、你什么时候是——”
“现在,到以后,都是!”李楷大言不惭道,左右瞥了一眼,神情嘚瑟。
以张荆也对李楷的了解,他再爱胡闹也不敢拿这种事情开玩笑。他看了看李楷脸上洋溢的坏笑,又看向一尊神佛般面不改色的凡海,暗中捏了把汗。没想到凡海先开了口,仿佛自我检讨:“哎呀,那我这不是坏了学生的好事嘛!今晚特例,许你们俩先退场潇洒快活!来来来,吃饭吃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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