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1/2）

程知行敲了快两分钟的门,以每分钟三十下的频率。一般人等这么久的话，大多会认为屋里没人，然后选择掏出掉头走人。然而出于幼年中二的想法——事出有三必是奇遇，譬如三顾茅庐，三打白骨精，三打祝家庄，刘姥姥三进大观园，凡有需要等待的情况，程知行会坚持到和三相关的数字。

离三分整还有11秒的时候，程知行敲的那扇门拉开了一条勉强够一个人通行的小缝，他下意识地往后退了一步，一个身穿圆领白T短裤只差黑框眼镜就能凑齐宅男三件套的家伙从门缝里挤了出来，接着，动作迅猛地关上了门。

时间很短，但他还是看见客厅里还站了个人，隐约听到了咒骂和瓷器碎裂的声音。

这是什么情况？家暴现场？程知行心说不妙，即便这套房子在距离上是最优选，直觉还是驱动着他想溜，对于计划中看房这件事已然不抱期待。

“来看房的？”程知行身高将近一米九，那人大概是178左右的身高，因为身高差且两人距离近的缘故，所以微仰着头打量着他，语气间稍稍掺杂了些烦躁，倒是直接进入正题。

两人大概只隔了不到半米，在人际关系学中这种距离被称作亲密距离，仅有恋人、极其亲密的友人、伴侣或是夫妻间，才能彼此享受这般感受得到彼此体温、气息的亲密。

程知行对人的距离感一向拿捏得极好，是所谓“分寸”一词，无论是和辅导员打交道时亲近而不谄媚的态度中，又或同在室友亲密无间地玩闹之余适当保留拒绝的能力而不使对方感到疏离的交往技巧中，还是拒绝大学里能平均到每周一个的告白妹子时不损对方颜面的委婉方式中，都体现得淋漓尽致。大学里甚至有人打趣程知行简直21世纪绅士代表。

除了他亲妹，至今仍没人能侵入的亲密距离，在不期然间被一个漠不相识的人突破，程知行宕机了一瞬，瞅着眼前这张近得似乎要跟他拍张大头贴的脸发愣。平心而论，即使近看对方的脸也没多看出几分瑕疵，似乎，皮肤还挺好？

然而只是一瞬，程知行很快反应过来，礼貌地退后半步，空出正常的社交距离。

之前打电话联系上的房东是个中年妇女，先前的人，嗯，怎么看都是个男的吧？

对方似乎看出了他的疑虑，耐心解释道：“之前和你联系的，叫张秀琴吧？”这句的语气要比上句好很多，负面情绪在顷刻间消弭，流露出精心调控过的冷静。

“我是何铮。”那人自我介绍道，“张秀琴是，我妈。”

程知行从这个明显的停顿中嗅到了耐人寻味的气息，然而他丝毫没有探知的念头。仔细想来，房东家里即便天天吵架又与他何干，这是眼下地理位置最好的一处房源了，他不大愿意放弃。房子的事可能在今天谈成，这个何铮看起来是靠谱且有合作意愿的，除此之外的信息毫无用处。

于是他答道：“我是来看房的。”

“身份证可以给我看一下吗？”

程知行掏出钱夹，取出身份证递给何铮，看着他仔细地打量自己的身份信息。

嗯，程知行，23岁，本市人。大概是刚毕业的大学生吧，西装革履收拾得很清爽，说不定是刚参加完工作面试。至于这人户籍在本市看来也即将在这里工作的样子，估计是家里离工作单位太远，所以选择了租房子来住。

总而言之，像个正经人。

何铮检查完了自称是来看房的确也应该是来看房的男人的身份证，在张秀琴居然真能从忙着打麻将的空隙里找来一个看起来是正常人的房客这件事中感受到了人类历经几百年终于找到了外星人般的惊讶。对着对方接过身份证连指甲都修剪得很圆润的手，他对自己最初很是不妥的语气愈发懊恼，于是补偿性地给了对方一个尴尬而不失礼貌的微笑。

接收到这突如其来莫名其妙的善意信号，程知行显然无所适从，只能回赠同样的礼貌假笑。

两人很是相对无言了一会，何铮从兜里掏出钥匙串，朝程知行扬了扬下巴示意他看房。

钥匙在锁孔里翻搅，吱呀一声后，只轻轻一推，门便开了。

开门，原来这么容易。何铮想。

屋里倒还算干净，看来准备出租前张秀琴来打扫过。一室两厅，不大的格局，一套齐整的红木家具泛着漆光先声夺人，对年轻房客颇有劝退感；客厅里摆的电视还是那种大头款式；印着超威蓝猫的窗帘被卸下来洗净挂在阳台上，猛地一看似乎只有富于生活气息这一类可以夸奖的语句可以应用于此类场景。

程知行脸上看不出起伏，只是问：“可以随便看看吗？”

何铮不可置否，他侧着身腾出位子让程知行进去，自己仅是靠在大门边，审视着整个房子。房东不陪着看房这件事的确令程知行感到奇怪，他悱悱地幻想这房子里该不会是封印着什么“なまえはない”（无名）的史诗级怪物BOSS什么的，当然只是幻想。

何铮懒得猜测这个身穿西装，脚踩皮鞋，夹着公文包，理着清爽的板寸，看起来快一米九的年轻人到底在想什么，他只是陷在自己的沉思里。

典型的90年代家装风显然是姥姥姥爷遗留的痕迹。

何家是在何铮出生的时候搬进了现在的小区。那时候他姥姥姥爷还在，两个老人家年纪大了得人照顾，何父是张家招赘的女婿，他们家自然得承担赡养老人的责任。

老两口深知自己女儿不是什么省钱玩意，同在一个屋檐下家里怕是得天天过年——炮仗一天都停不了，索性拿老底在他们家隔壁买了套两居室的房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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