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五章 子夜城(五)(1/2)
天运二十二年三月初十,高邮。--*--更新快,无防盗上dizhu.org-*--
“鹤城降将叛乱以致失守,着令将军夏端与崔翊程率兵收复,即日启程。”崔翊程用两根手指捏着信,略微眯着眼,脸上看不出表情:“夏帅,这回您可有的忙了。”
这人的语气没什么起伏,话语间却又透露出丝丝缕缕的不屑来,听着像调侃又像是揶揄。夏端哭笑不得地望着他,轻声问道:“窦英呢?他干什么去了?”
“和大帅的亲侄子一路退守呗,还能干什么?”崔翊程撇了撇嘴:“这个小杂花(1),早知如此,何必当初呢。”
“你气那些降将也就罢了,何苦跟窦英过不去?”夏端知道他因何而怒,于是轻声劝道:“不如等你收了鹤城杀了叛将,再去治那小杂花的罪。”
“你怎么也骂上了?”崔翊程忽而笑了:“这些年你一直以儒将自居,连个投降的兵卒都不愿杀,怎么现在倒和我一样了?”
“和你一样不好吗?”夏端铺开一张纸细细写着回信:“不过话说回来,外人都说夏将军早年风流,如今却成了个不近女色的正经将军,我想着这还是多亏了你。”
“不近女色倒是真的,至于正经,我还真没看出来。”崔翊程瞥了他一眼:“你安心写信,我就不打扰了。”
“你干什么去?”夏端抬头问道。
“又要出征了,咱不得练练兵啊。”崔翊程边走边说着,话语声和他的身影一齐渐渐远了:“汉阳兵勇武,很合我心意。”
这人啊。夏端望着崔翊程的背影,心想:算算年龄,子云今年也三十有二了。上天倒是眷顾他,一副好皮囊也不见有什么减损,看着仍是眉清目秀一美人,只是这心性倒愈发随性了。
他抿嘴一笑,心想,这不能是我惯出来的吧?
不能吧。夏端仔细思忖着:我家子云本来就是个随性的。
夏端唤来了通讯兵,让他把回信送了出去,而后便开始筹划着进攻鹤城。
鹤城形势险峻,向来易守难攻,自古也是兵家必争之地,曾经太平盛世时也有过不少繁荣昌盛的景象,故而存粮颇多,再加上有个东湖在城里,粮水皆不乏,围攻也不见得有用。
城有七门,西南便有四个,北面临着江,若守不住了想逃,南北也皆是退路。
这么好的地方,哪能拱手让了别人呢?
前人说,知可以战与不可以战者胜。夏端想,这一仗自己是一定要打的,用兵之法,十则围之,五则攻之,倍则战之,窦英的军队虽然不多,可若加上自己带过去的汉阳军,能有足足十五万,是守军的两倍,足够力克攻城了。
说是这么说,不过叛将此番降而复叛,定然是做了万全的准备,否则凭着窦英也绝不可能是这般节节败退。
夏端皱了皱眉,忽而有了主意。
他轻轻笑了:等去了鹤城看看形势如何再做定夺。
天运二十二年三月十二,鹤城城外。
“夏帅!”这些天窦英一直在城边的军营里守着,这天清晨远远地便望见了夏端的军队,于是飞速跑了过去:“你们可算来了。崔哥呢?”
“你崔哥整军去了,我先过来。”夏端拍了拍他的肩膀,边走边问:“如今形势如何了?”
“不太好,叛将老奸巨猾筹谋已久,如今城池固若金汤,我们连攻多日都不见成效。”窦英望着他们,忽而叹了口气:“都是我不好,崔哥之前常说对降兵降将断然不可掉以轻心,只怪我太没记性。”
“国公爷都没怪罪,你又何必自责呢?”夏端轻声道:“你若实在过意不去,将功补过便是。”
“是,”窦英点了点头:“哥你放心,此次若能收复鹤城,今后我无论如何都不会再丢了它。”
“什么叫若能?”夏端笑了:“难不成咱们还会败在那几个叛徒手里?”
“是我不好,”窦英笑了:“咱们这次定能得胜。”
“对了,”夏端忽然想起还有个曾小将军,于是压低了声音问道:“国公爷那个侄子怎么样啊?”
“你说曾文铮啊,”窦英思忖了片刻才答道:“他和你当年倒有几分相像。”
夏端一皱眉,忽而觉得有些不好:“如何相像?”
“哥你也听说了吧?”窦英笑了:“整日不务正业,净好些玩乐杂耍。”
“不过都是些外人传言,”夏端有些心虚地瞥了他一眼:“要是这些能信,我还来问你干嘛?”
“夏哥好眼力,”窦英压低了声音:“曾小将军表面上如此,私下里却是最克己不过的,这些不过都是骗过敌军的把戏,让人看轻他不对他设防罢了。”
“小将军倒是会隐忍,”夏端勾唇笑了:“如今呢?他怎么样了?”
“回承天府向国公爷去了,”窦英说:“国公爷派你们来就是小将军求来的。”
能胜则战,不胜则逃,这人还挺有意思。
夏端这般想着,就与窦英一同走进了营帐。
崔翊程进来时夏端正询问着如今鹤城的形势。夏端望了一眼崔翊程,而后便接着问窦英:“你可知道现如今城中如何?”
“弹药粮草不缺,兵甲充足,这形势明显对咱们不利。”窦英说:“你可有什么主意?”
“分兵吧。”夏端望了崔翊程一眼,见对方没有要反对的意思,这才接着说:“虽说咱们兵力两倍于他们,可咱也没有万全的把握,不如分兵,届时依旧是咱们占优势。--*--更新快,无防盗上dizhu.org-*--”夏端忽而笑了:“咱们再围几天,打他个出其不意。到时候咱们清晨攻城,权当喊他们起床。”
天运二十二年三月二十清晨,鹤城城外。
为免计划泄露,直到前一天晚上夏端才公布了最后的部署:为着让叛贼疲于奔命,应接不暇,他和崔翊程带兵进攻北部三门,窦英和李沅在西南四门设伏,一旦有人出逃立刻捉拿。
这天一大早,窦英就率兵去了西南埋伏着。只见天色未明,星月未散,视线里也只有城楼上来来回回的兵卒还在动着。
李沅正站在他身侧,只静静地等待着,并未言语。
李沅这几天倒是安静得很,与之前相比甚至安静得有些反常了。窦英想着终究是自己不好,可终究也没抽出空来与他谈谈。
窦英忽而想起了前几天与夏端的一次对话,那天他陪着夏端在营帐里分析战况,从清晨一直到午后。
“仲叙,你随我来点兵吧。”夏端说着便出了营帐。
窦英赶忙追了上去。他心里其实一直有个疑惑未解,于是便趁着这个机会问道:“崔哥早就不是先锋将军了,怎的还这般冲锋陷阵?”窦英笑了:“哥你不怕他出危险吗?”
“他既然喜欢,去也无妨。”夏端眯起眼睛笑了:“他是个有能力的,更是个有分寸的。更何况还有我呢,无论如何不能让他出岔子。”
窦英从前没注意,此时却忽地发现了夏端眉眼间若有若无的温和与舒朗。夏端这人其实是有些古怪的,对外人热情得很,再加上战神与儒将名声在外,于是许多与他不熟识的人便都以为他是个极好相处的。可也只有认识久了才知道,接近这人不难,可想得到这人完完全全的信任,着实难得很。
这人为将自然是恪尽职守,为友也可两肋插刀,可如果想与他靠得再近一点,却也并不容易。
窦英不由得佩服起崔翊程来:这人究竟有什么本事能这么多年与夏端相安无事地相处呢?不但相安无事,好像感情还越来越好了。
“想什么呢?”夏端笑着瞥了他一点,耽误不得。”
“是。”窦英笑着应下了,赶忙加快了脚步。
窦英回过神来,眯起眼睛望着纹丝不动的城门。
围师必阙,这才给他们留了西南方。
窦英皱了皱眉,转而叹了口气。
可他并没有足够的时间伤感:不一会儿城里就升腾起了滚滚浓烟,而后城门大开,不断有人从城中撤退出来。
是时候了。他这样想着,而后赶忙说:“快走!”
“好!”李沅应了下来,而后猛地冲了出去,带着人在前面拼杀着。
而后窦英也冲了出去,趁着城门大开带着军队直直入了城。
守军本想着迅速关了城门,奈何有李沅在城外不断配合着,里外夹击,并不给对方留喘息的余地。
“李沅,围师必阙。”窦英赶忙吩咐着:“咱们已然攻克两个城门,剩下的就给他们留着,你去埋伏他们的逃兵。”
“是。”李沅赶忙应了下来。
于是不到一天,鹤城易主。
三天后,曾小将军带着庆国公的军令到了鹤城:鹤城依旧由他和窦英镇守。
“哥,”待曾文铮走后,窦英忽而抬头望着夏端:“你信我吗?”
“废话,国公爷都信你,我能不信你吗?”夏端笑了:“岂曰无衣,与子同袍。”
窦英也笑了,春风送暖,倒是惬意得很。
夏端在鹤城待了没多久,庆国公的军令便到了:安丰陷落,着令将军夏端率军支援。
于是天运二十二年四月初五,夏端受命班师收复安丰。
夏端这一走,楚裕朗便趁虚而入,不到一个月,无为州与吉安便都落到了楚裕朗手里。
夏端又急又气,可他单是收复安丰便耗了很大的气力,更何况兵甲有限,他断然做不到两线兼顾。
来日方长。他这般宽慰着自己:不急在这一时。
可他没想到的是,楚裕朗的下一个攻打的竟然是鹤城。
不过也是寻常。夏端想,曾小将军平日里那样一副作派,估计楚裕朗也是被蒙在鼓里了。
天运二十二年六月,在夏端攻打泸州一个多月未果之后,他接到了庆国公的军令:
鹤城吃紧,即刻率兵增援。
夏端早就想回军鹤城了,奈何国公爷的军令不好轻易违背,于是直得奉命攻打泸州。此次率水陆两军飞速往鹤城赶着,而后才知道楚裕朗听说他和崔翊程要去增援,再加上鹤城久攻不下,已然有了撤军的心思。
不错啊。夏端想:曾小将军好样的,窦英也可以啊,说以后万万不让鹤城失守,还真是言出必行。
也不知是天意还是人为,天运二十二年六月二十三,夏端途径克山时,正撞上楚裕朗从鹤城撤退的船队。
狭路相逢,就在克山脚下鄱阳湖南岸,夏端和楚裕朗开了火。
夏端的战船军械虽比不上楚裕朗,不过胜在军心正盛,再加上夏端这人一向灵活,用兵向来不拘泥顾忌,故而这一仗从清晨一直打到日头偏西,仍是胜负难分。
“陛下,夏端就在那条船上!”朱定远忽而望见了夏端的战船,想着这大抵能成个突破:“陛下,微臣倒是有一计策。”
“快说。”楚裕朗死死盯着那条船。
“擒贼先擒王,现如今兵卒重重围着,活捉夏端的确不易,咱们不如炸了那条船,若夏端命大不死也会落入水中,到时候咱们再将他捉拿。”朱定远说道。
“传我命令,开炮!”楚裕朗说。
炮弹落到船边的水域里时夏端还没反应过来,水就这么溅了他一身。他发觉不对,赶忙吩咐道:“快躲!”
本章未完,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