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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一章 子夜城(一)(2/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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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要不是启正拦着,我也想发火了。”崔翊程小声回应道:“更何况你有没有看出来他这是在替国公爷出气?”

李沅偏头一看,果真在曾玉泽的眼眸里看到了流露而出的赞赏,藏都藏不住。

“他这风头一出,那些主逃的人怕是都不敢出声了。”崔翊程轻轻笑了。

“其实大家各执己见,也说不清楚谁对谁错。”李沅接着说:“关键还是看国公爷的决策。”

“话虽这么说,可你怎么知道别人安的什么心思?”崔翊程答道:“罗哥和窦英我自然信得过,可你看有些谋士却如墙头草一般无定性,估计早已做好了另投主子的打算,想来大帅气的也是他们。”

“留守承天府,血战至死。”林嘉的话仿佛给曾玉泽吃了定心丸,他沉默了片刻,而后便斩钉截铁地说道:“胆敢后退者,杀无赦。”

“是!”众人一齐应了下来。

“国公爷打算如何应战?”夏端问道。

“不如咱们先回去取了清平山,而后再回兵承天府,”忽而有一谋士说道:“走咱们当年的老路。”

曾玉泽默不作声,沉默了良久方才说道:“不可。”

他望向众人,缓缓说道:“诸位请想,清平山城池坚固,若是久攻不下,届时再腹背受敌,更是难办。”他顿了顿,接着说道:“楚裕朗水军上岸,只能在漉湾,咱们就在这里。”他接着重复了一句:“咱们就在这里。”

曾玉泽说了这简单几句,而后问道:“诸位以为如何?”

夏端抬眼望着如今的庆国公,只觉得这人眉眼之间坚毅非常,还真有了些破釜沉舟的意味。

卜以决疑,不疑何卜?

这人从尘埃与血海之中一步步走到今天,绝不仅仅是运气使然。

他从来都没有过退路,无论是当年寺庙里身无长物手无寸铁的小和尚,还是如今手握重兵的庆国公。

除了前进,他就只有一条死路。

“好,”夏端应道:“末将以为,此计甚好。”

天运二十年六月初四,清晨。

通讯兵来报,楚裕朗大军已至漉湾不远处,按他们的行军速度,最多这天晚上就能到漉湾。

夏端站在曾玉泽身边,刚刚完成了承天府全城的布防与分兵。

范禾也已经带着一部分兵力回来了,星夜兼程速速赶来增援。

“夏端,”曾玉泽忽而压低了声音:“你我,还有佟衡,咱们仨自小一起长大。子云和罗大人从随州一路追随我至今。你们都是我最信任的人。”他望着夏端:“把重兵交到你们手里,我放心。”

夏端忽而觉得心头一热,似是有一股暖流从如水逝去的时光里缓缓流淌而来,跋涉过山石,冲得人心底****地向上泛着暖。

他抬眼看着曾玉泽,只觉得这人与当年那个刚刚起兵的落魄头领相比,只是眉眼间多了些坚毅与沉稳,旁的仿佛并没有变过。

甚至依稀之间还能看出儿时的影子。

就好像如今手里握着的雄兵,一直都在这人的心底。

夏端忽而想起当年那个青年,特意在村头的路边上站了一天,只为拦着自己亲口说上一句:“跟着我干吧,以后有大哥一口饭吃,绝不会让你饿着。”

眉眼间只余殷切,真诚无匹。

而那时自己说了什么呢?

“同生死,共荣辱,合着我是签了个生死契啊?曾大哥,你就这么把我拖下水了,良心可安啊?”

“岂止是生死荣辱呢?”曾玉泽望着他:“以后咱们这心胸志向,身家性命,生前身后,就全然系于一体了。”

“夏端,”曾玉泽吩咐道:“你去把子云叫来,我有事跟他说。”

片刻之后,崔翊程到了帅营。

“子云,你和范禾带着这三万人去漉湾伏击楚裕朗,”曾玉泽把兵符递给崔翊程,而后沉声道:“帐前五翼军是咱们最精锐的兵力,现如今,我把它全都交给你们。”

“是。”崔翊程抬头望着曾玉泽,只觉得接过来的兵符着实有了沉甸甸的重量。

“在漉湾边上的茂林里,以我举旗为令。”曾玉泽缓缓道:“举红旗为按兵不动,换黄旗则为出击。”

“末将听令。”崔翊程应道:“此战定当凯旋。”

“启正,你带着剩下的人,守好承天府。”

“是。”夏端赶忙应下,而后和崔翊程一同出了帅营。

“此次不同往日,敌方势力强大,你万万保重。”夏端在城门口送别崔翊程时依旧百般放心不下:“虽说不可畏缩不前,但也不可轻敌。”

“自然了。”崔翊程笑了:“快回去吧。”

“我看着你走。”夏端望着他:“等你走了我再回去。”

夏端一直望着崔翊程,直到他的背影消失在茂林之中,才恋恋不舍地回了城。

他刚要走上城楼时,却被站不远处的罗笙采喊住了。

“夏端,”罗笙采轻声唤道:“你过来。”

“哥?”夏端有些意外,但还是走了过去:“你怎么来了?”

“不怎么,只是来嘱咐两句。如今你年岁渐长,记着好好保重身子,别让我白发人送黑发人。”罗笙采叹了口气:“我劳碌了大半辈子,操劳你的婚事也就罢了,不想再操劳你的丧事。”

“酒我早就戒了,”夏端知道他是在关心自己,于是故意摆出一脸委屈:“平日里饮食有节,起居有常,你还要我怎样?”

“子云呢?”罗笙采接着问道:“听说他前阵子受了几次不小的伤,现如今可都养好了?”

“这是自然,”夏端笑了:“有我在,怎能让他养不好呢?”

“等你到我这个年纪就知道了,”罗笙采有些落寞:“多说无益。”

“那如你所说,你都这把年纪了,怎么还在这里劳心劳力?”夏端笑着调侃。

“殚精竭虑,尽忠至死,这是咱们的归宿。”罗笙采瞥了他一眼:“你以为上了这贼船还能下去不成?”他顿了顿,接着补充道:“要想下去,也得剥皮抽筋,褪几层骨头。”

下去?夏端有些不解:为何要下去?

“行了,不说这些了,”罗笙采望着夏端:“你快去吧。”他伸手拍了拍夏端的肩膀:“等你得胜归来,我再找你算账。”

从清晨到正午,再到黄昏。

夏端站在城楼上,看着太阳自暗到明接着又黯淡下去,自东向西一点点掠过自己眼前。

他望着不远处葱茏一片的林木,忽而有些恍惚起来。

他知道,这不是黄沙大漠的边疆,没有飞沙走砾与孤城万里。

这里是烟雨江南,细雨迷蒙间,林间有鸟鸣,山中有清泉。

可这里也是战场,尸横遍野,流血漂橹,万马铁蹄踏来时,也没有丝毫温柔可言。

临近日暮,楚裕朗的水军终究是进了漉湾。

一百多艘巨舰,陈列在漉湾并不算宽广的水域里,遮天蔽日,只有些微的暮色能顺着船与船之间的缝隙透下来打在水面上,映成了斑驳的光亮。</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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