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为轻(2/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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褚慎微一笑,“将军不必自责,火器进一步的推广和完善是早晚的事情。皇上不会放过这个机会,与其由别人来做,不如掌握在将军手里,这样至少是百姓之福,还能为这天下多带来几年安稳。”

他站起身来,朝苏辞一拜,“在下愿为将军效犬马之劳。”

其实,这天下最懂苏辞心思的人是褚南,不言知其意,不动知其行,如同知音般心意相通,无关风月。

清晨时分,苏辞才从书房出来,直接去找了徐可风,这位大医痴一个晚上也没闲着,通宵钻研医书,苏辞进他屋子的时候,才觉得自己的书房也没那么乱。

苏辞:“如何?”

徐可风:“银雀毒,长期服用会使人猝死,查不出病因,御医顶多给个体弱难医的名头。”

在苏辞的预料之中,“可有解毒之法?”

徐可风伸出一根手指,自信满满道:“一年,给我一年时间,包少城主药到病除。”

苏辞低眉思索,“尽快吧,我怕我没那多时间。”

徐可风撂下了医书,抬头看着那眼下乌青的红衣少年,“将军真的打算就这样一辈子吗?”

年纪轻轻却活得像个迟暮之年的老人,心里装下太多事,连脚步都变得格外沉重,一双本该清澈的眸子却凉薄得像个将死之人,到底为什么活成这样呢?

苏辞一笑,“你不如祈祷我战死沙场,不然还指不定怎么死的呢。”

作为一个将军,马革裹尸也许已经算是不错的下场了,这皇城破谲云诡杀个人都要一刀刀凌迟,也不知到底是哪个地方更残酷。

院中传来少年的笑声,还有兵器的声音。每日清晨荀子深都会在院中练他的双锏,只不过今日来了位不速之客。

荀子深看着面前眉目比女子还好看的少年,惊艳道:“你就是将军带回来的小孩儿吧?我叫荀子深,是将军的护卫,你叫什么?”

言简除了不爱搭理褚慎微,对将军府的其他人还是很客气的,“我叫言简,字为轻。”

荀子深挠头道:“男子不是二十岁才取字吗?你这么小,怎么就有字了?”

言简眸中一抹悲伤,“我娘亲死得早,因此早早为我取了字。”

荀子深拍着他的肩膀,尴尬地笑道:“我说错话了,你别见怪。对了,我比你大,以后在将军府,我罩着你。”

苏辞缓步走了过来,“你那三脚猫的功夫,还想罩着谁?”

荀子深看见苏辞眼睛都亮了,“将军你在府中啊,我以为你又睡在军营了。”

他这几日一直缠着苏辞指点他武功,但苏辞实在太忙了,根本找不到人影。

言简眼巴巴地看着她,眸中满是欣喜,苏辞摸了摸他的头,嘱咐道:“到一边去,莫要伤着。”

说完,她随手抽出兵器架上的一把剑,就朝子深攻去。

荀子深兴奋地握紧双锏,将军可不轻易指点别人武功,好不容易逮到机会,当然要好好表现,只是不过二十招,他就开始招架不住。

苏辞一边挥剑,一边冷冷道:“下盘不稳,左手没劲,速度太慢,白吃那么多,糟践大米饭。”

第二十一招,荀子深躲闪不及,被苏辞卸了双锏,一屁股栽倒地上,“将军,你就不能给我留点面子吗?”

苏辞:“战场上会有人给你留面子吗?”

荀子深忿忿不平,起身揉着屁股,不好意思再去看言简,太丢人了。

言简倒是格外懂事,安慰道:“子深哥哥年纪轻轻,却步伐轻盈,吐纳如羽,在江湖上已经算是高手了。”

荀子深:“真的吗?”

言简:“当然是真的,而习武之人最重要的是品行,我以前见过一个人,明明很厉害,却要小阿辞给他当人肉垫子,替他挨打,品行差得很……”

苏辞皱眉道:“为轻……”

荀子深二丈的和尚摸不着头脑,将军还至于那般卑微地护着别人?

言简深深地低下头,知道自己说错话了,站在原地愣了半天,才过去抓苏辞的衣角,“小阿辞,你别生气,我只是难过,那个人那么坏、那么对你……别不理我……”

苏辞终究心软,回头看他时,心里一惊,“为轻,你怎么了?”

言简的口鼻和耳朵都流出了黑血,徐可风听到动静,出门一看,吓得扔了医书,“他毒发了,将军快把他抱进屋。”

苏辞二话不说把他抱起来,言简紧紧地抓着她的衣领,断断续续道:“小阿辞,别……别生气……我那个时候不知道,只是单纯地以为他要送你出宫,不知道原因,更不知道他要把你往火坑里推……”

苏辞焦急的目光中流露出一抹柔和,“我没生气,从未生过你的气。”

言简终于松了口气,迷迷糊糊道:“好想快点长大……想保护小阿辞……”

院中走廊里,褚慎微远远地看着,干站了半天。

小童端着药,急匆匆地走了过来,“先生,你不在屋子里待着,出来吹什么风?喝药的时辰都找不到你人,又病了怎么办?”

褚慎微习惯了他的唠叨,不慌不忙地拿起药碗,一饮而尽,“你说,你十四岁的时候能有少城主这般聪明吗?”

小童望了一眼苏辞怀中的言简,不咸不淡道:“我没他心狠。”

褚慎微一笑:“此话怎讲?”

小童瞪了他一眼,“先生别揣着明白装糊涂,我可狠不下心吃四年有毒的饭菜,明明有办法避开的。爷爷常说,这世上最重要的事情是对自己好,其他都是扯淡。”

褚慎微眸中映着苏辞的背影,无奈道:“你都能看明白的事情,将军怎么就看不明白呢?”

小童突然贼兮兮地笑了,“先生你吃醋了?”

褚慎微将药碗扔到小童手里的托盘上,“吃什么醋?我要吃饭。”

小童耸了耸肩,怎么瞧他都是一副恼羞成怒的样子,心道:没有最好,对将军太上心可不是什么好事。

徐可风忙了一个上午,才控制住了言简的毒,苏辞一直陪着,连早朝都没上。她没去上朝着实有些可惜,北燕帝今日处置了兵部尚书,又下旨将关内侯拉到武神街上斩首示众,百官一时被吓蔫了,安分了不少。

这旧的兵部尚书连牢底还没做热乎,新的兵部尚书就上任了,也不知道苏辞从哪个犄角旮旯挖出了江晚寒这号人物,简直奇葩得很,一上任就把自己关在尚书府内,大门不出二门不迈,兵部的乱局也不管,一门心地在府里上吊。

别管这人如何离谱,都文臣们被贴上了苏辞一党的标签,北燕多年文武不和的暗斗一时被抬到明面上,以苏辞为首的武将正式向谢王两家宣战,这股子硝烟味流窜在皇城各处。

一日下朝后,苏辞和荀老将军一同乘马车去探望这位新上任的兵部尚书。

荀老将军坐不惯马车,如坐针毡,“老夫实在没听说过江晚寒此人有何能耐,昨日见了一面,是个连袋米都扛不起的文弱书生,让他去对付满朝老奸巨猾是否……”

苏辞一笑,“老将军还信不过我吗?”

荀老将军:“将军挑人的眼光自然是极佳的,只是这个江晚寒……”

人总有看走眼的时候,再说江晚寒这两日闹出不少笑话来,根本不是个当官的料,更别提掌管兵部了。

苏辞:“老将军放心,此人值得信任。兵部负责前线军粮,马虎不得,苏某也绝对不会让当年两位少将军的事情重演。”

她之所以最先拿兵部开刀,不是没原因的。当年北燕攻打西蛮,要不是兵部有人从中作梗,害得前线断粮,荀老将军的两个儿子说不定能撑到援军赶到,何以会破釜沉舟、力战而死?

荀老将军一叹,这是他心口的痛,“都过去了,如今老夫只希望子深能早日成才,帮将军分一分担子。”

苏辞:“再等等,我会将这担子上的毒刺都拔掉,好好交到子深手上。”

有时候荀老将军看着眼前的少年,都替她觉得累,“将军无需如此,子深也需要好好历练,你应该多考虑自己。老夫曾经以为皇上器重将军,不然哪个皇帝会让臣子以私姓命名军队,‘苏家军’三字看似荣宠无比,可自将军回朝以来,皇上百般刁难,将军府外日夜由皇上的禁卫军把守,皇上真的信任过将军吗?”

苏辞低眉未言,信不信任又如何?能为那人做的,她都会做,就像每日上朝的漫长宫路,不管她愿不愿走,她都要走。

两人一路颠簸,终于到了尚书府,奈何还没进府门,就听见一阵鬼哭狼嚎。

“大人啊,您快从树上下来吧!兵部还有一大堆事等着您拿主意,你就去看看吧!”

江晚寒骑在树上,毫无仪态地一阵乱吼,“苏辞呢?把那王八蛋给我找来,她怎么能这么害我呢,我不做这个官……”

赶早不如赶巧,骂人就怕在场。

苏辞缓步走来,周身寒意,“你有胆子,再给我说一遍。”

满府的下人来人,跪了一地,红衣金面具除了那尊杀神,还有谁?

那一哭二闹三上吊的新任兵部尚书瞬间就蔫了,抱紧树干,顿时恶向胆边生,继续吼道:“苏辞别以为你武功高,我就怕你。我当年也打过猛虎,凶起来六亲不认,我不当这破官,谁爱当谁当。”

朝中一品大员多少人想当还当不上,他这当上的一心想辞官,而荀老将军抓住的重点可不是这个,树上那“瘦鸡仔”居然敢和将军叫板,就他还打过猛虎?也不怕闪了腰。

苏辞有几分生气,冷声陈述道:“江晚寒,字有怀,金陵人士。十六岁考中进士,为金陵才子之首,十八岁路见不平,提刀屠过山中恶虎,二十岁投笔从戎,一举歼灭过岭南盗匪,二十二岁因得罪了谢左相一党,被打断七根肋骨,一把火烧了你江家的老宅,双亲惊吓过度而亡,你自责之下卧病不起,所以自此以后,你就要做个窝囊废了是吗?”

少年时谁不是一腔热血?最后落个家破人亡的下场,再热的血也在双亲病故时冷了,聊聊余生还有什么盼头,浑浑噩噩地过日子而已。

江晚寒破罐破摔道:“是,我就做窝囊废怎么了?我赖在我的安平县,当个芝麻绿豆的小官,能养家糊口,我就心满意足了……苏大将军,算我求你,我现在有妻子儿女,拼不起了。”

再无畏的少年也有怕的时候,也有被现实的冰冷冻得一蹶不振的时候。

苏辞明显是生气了,“子深,把他给我从树上揪下来。”

荀子深这孩子自从上次的教训后,尽职尽责地做起了苏辞的暗卫,手脚麻利地飞身上树,将人给拎了下来,扔在地上。

江晚寒:“苏辞,你有完没完?你好歹叫过我一声大哥,你就是这么对兄长的?”

江夫人牵着一双儿女从后院赶来,两个孩子吓得站在一旁,一声也不敢吭,好在江夫人是深明事理的人,劝道:“有怀,你好好和将军说话。”

苏辞朝江夫人行礼,“嫂夫人好。”

江晚寒:“我没什么和她好说的,她自己愿意搅皇城这乱摊子,我管不着。”

苏辞示意江夫人领着两个孩子去一边玩,又遣散了一众下人,才缓缓道:“兄长有多少本事,我是知道的,荀家两位兄长是如何死的,你也是知道的。当年边关我们兄弟四人喝过酒,盟过誓,至少那时的为国之心没有半分虚假。你今日可以抛下兵部尚书这职位跑了,皇上那边我去说,责任我来担,他日这兵部尚书之位落入谢王两位丞相之手,我等在沙场之上步了荀家二位兄长的后尘,还请有怀兄清明时分多添一柱香。”

江晚寒身上本就有旧伤,如今气得胸口疼,直咳嗽,“苏……苏辞,你别来这套……”

苏辞是个不爱说废话、不爱开玩笑的人,讲到这里,她也是三分火气。

“江有怀,摸摸你的良心,若它还有,便像个男儿一样地活着,若它没了,就当今日苏辞白走了一趟,你滚回你的安平县,当你的富贵闲人。”

荀老将军跟着苏辞出尚书府时,还有点担忧,这江晚寒实在是茅坑里的石头,又臭又硬。

子深心直口快道:“将军,江大人不会真辞官吧?”

苏辞:“不会,他就那欠收拾的脾气,刀子嘴豆腐心,骂一顿就好了,他心里有谱,不会辞官的。”

何着这位兵部尚书大人就是欠骂呗!

苏辞了解江晚寒,他心思细腻,就刚才她那几番话,够他掰开揉碎慢慢想的了,回头再做几个苏辞身首异处的噩梦,哪里还会走?

……

将军府。

苏辞这府邸近日格外热闹,她一进门,一个樱花粉罗裙的小姑娘蹦蹦跶跶就朝她跑了过来。

“大将军,大将军,你回来了……”

云鬓花颜金步摇,小姑娘生得极美,眸子亮亮的,清澈得像一弯溪水,让苏辞想起一个人的小时候。

她当即躬身行礼,“拜见璇公主。”

小丫头乃是长公主的亲生女儿,是和前驸马萧风清的孩子,年芳十四,正是活泼开朗、爱慕英雄的年纪。

璇公主:“大将军不必多礼,我早就想来看将军了,可是娘亲说将军受了伤,不许我随便来打扰。”

这世上的事大多是错综复杂的,前驸马萧风清效忠先太子,与北燕帝为敌,苏辞当年奉旨将其斩杀,却又机缘巧合在乱军中救了十岁的小公主。

苏辞扫过璇公主身边的侍卫,目光停留在那人的斩心剑上,眼中一抹不易察觉的寒意。

璇公主察觉到苏辞的目光,特意为她介绍道:“他是离娄,是娘亲送给我的侍卫,他可厉害了,是璇儿除了大将军以外,最佩服的人。”

一袭黑衣的离娄微微弯身行礼,他五官极为俊朗,蒙上了一层冷色,但人过于死板,脸上没有一丝表情,更加从未看过苏辞一眼,毕竟两人曾经熟到你生我死的地步。

苏辞收回目光,“璇公主前来所为何事?”

璇公主脸颊微红,有些害羞道:“没什么事,就想来问问将军,几日后皇帝舅舅南下祭天,你会不会去?”

苏辞有礼道:“这事怕是由皇上决定,臣说了不算。”

璇公主:“那我去求皇帝舅舅让你去,还有璇儿自己做了好多糕点,希望大将军不要嫌弃……”

苏辞最头疼的事情大概就是应付璇公主了,说不得轰不得,而璇公主对她简直是一头热,殷勤得有些过头。

这时候褚慎微的作用就发挥出来了,不知从哪儿没皮没脸地蹦了出来,抢过璇公主硬塞在苏辞嘴边的糕点,吃了下去,“太甜了,将军不喜欢吃甜的,少放糖。”

璇公主皱起小眉头,“你是何人?”

褚慎微当即下跪行礼,一副翩翩公子的样子,“在下褚南,乃是将军的谋士,方才无意冒犯公主,还望公主恕罪。”

璇公主是出了名的好脾气,像长公主小时候十分温婉善良,“无妨,不管冒犯,我还要谢谢你告诉我将军的口味呢……大将军,这糕点璇儿做得不好,改日再做给你吃。”

说完,急匆匆地跑了出去。

褚慎微也不知道她脸红什么,现在女孩儿的心思真难猜,苏辞那张戴着面具的脸有他好看吗?

离娄站在原地,没跟上璇公主,深深地看了一眼桌上的糕点,拿起来准备往外走。

苏辞和他擦肩而过,警告道:“我不管你做什么,但璇儿只是个孩子。”

璇公主的侍卫?离娄是昔年北燕帝身边的第一暗卫,在冷宫里苏辞和他有过一场决斗,若不是打败了他,北燕帝当年也不会同意她上战场。

褚慎微走到苏辞身侧,与她并肩而立,“要南下祭天了?”

苏辞点了点头,“出发的日子就定在这几天。”

褚慎微:“我看璇公主挺喜欢你的,长公主也是心大,放任自己的女儿天天往杀父仇人家跑。”

北燕帝在长公主身边放眼线,长公主在苏辞身边放眼线,这姐弟两的套路都如出一辙。

苏辞低眉,似乎回想起了什么往事,“那孩子眼睛很干净,像她母亲,又不像她母亲。”

起风了,都初春了,这皇城怎么还这般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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