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起风(2/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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北燕帝把大堆的罪名都安在她身上,但她从不解释,随世人怎么看,反正那些又不是她真正所求的。

“你可知他们为何会死?”

“还不是挡了你的路。”

她厉声道:“因为他们心中无仁、无义、无百姓。”

落云闻之一愣,诧异地看着她。

苏辞又吃了两口菜,淡淡道:“南楚皇初登大宝时,也算个明君,轻徭薄赋,兴修水利,一条荆楚大运河纵跨南北,造福多少百姓。可惜,人在皇位上待得越久,就会忘了少年时的意志,中年时权衡朝臣、平稳朝局就成为重中之重,到了晚年,如何保证江山万代、子孙长久才是当务之急。你们扪心自问南楚皇这些年做的事情有没有伤了百姓的心?为修皇陵,一月征召近五十万壮丁,为建宫殿,耗空了半个国库,其他的还用我举例吗?”

两人第二次脸红得抬不起头。

落云结结巴巴道:“那你也不能……”

“你哪只眼睛看见我要杀他了?而且我一个废人,你们每日到底在怕啥?”

她方才是真噎着了,又没个有眼力见的给她倒水,她自然只能干瞪着南楚皇。

话说回来,落云、听雨对她的畏惧不是没源头的,北燕杀神征战天下,若靠的只是武力,何以让压得南楚和大梁多年喘不过口气来。

杀人的最高境界是无形。

苏辞望了眼窗外街道上衣衫褴褛、满面愁容的老人,“你们可知天下为何会有君王?”

又是这种不着边际的问题,两人齐齐摇头。

“在上古时期,君主的最初设立是因为有人能为天下兴公利、除公害,受百姓爱戴,拥立为君主,像尧舜禹那般。天下为主,君为客,君主是为百姓而生的,可后来变了……”

她眸子染上些许悲悯,“文人做官不为百姓,只为君主一家一姓鞠躬尽瘁,天下之法变成了一家之法,百姓臣子成为君主的附庸,可杀可利用,可随意抛弃,只为了维护那可笑的皇家基业。”

两人愣住了,还是第一次听到有人这样评论君臣之道,这天下是百姓的天下吗?

苏辞依旧一身红色男儿装,阳光落在她那张雌雄莫辨的脸上,动人心魄,缓缓道:“这世上最好的统治者,老百姓不知道有他的存在;其次的统治者,老百姓亲近他称赞他;再次的统治者,老百姓害怕他;更次的统治者,老百姓轻视他。南楚皇已经快到让百姓轻视的地步了,下一朝若还是如此,你南楚定能赶在我北燕之前亡国。”

太上,不知有之;

其次,亲而誉之;

其次,畏之;

其次,侮之。

这她的师傅沈涵教给她的,至今未敢忘。

落云和听雨望着少年悲悯的目光,似乎才发现庸人之志难以企及这样的人一二,才思如九天飞泉,心胸如辽阔大海,目光所及的不是一隅,是苍生。

听雨迈出一步,“您说的主上可以做到,若您愿意助他……”

他突然明白自家主上为何钟情这人,于才情,于计谋,堪称无双。

苏辞一抹苦笑,“他是鬼才,通晓天下,一眼望穿人心,可越是这样……他啊,知道如何摆布天下,却无苍生之怀。”

他见过太多肮脏和腐朽,早已不愿再多看苍生一眼,宁愿将其都当做器物,也不会再将其置于心上。

“偷听够了没有,听够了就滚出来。”

她冷冷一声,落云、听雨才注意到门口有人,此人武功在他们之上,大意了,寒剑欲出。

六皇子淳于玦已破门而入,“你是怎么发现我的?”

他这人看着像块美玉,实则暗藏杀机

“我对不喜欢的人一直很敏感。”

隔着门都能感觉到他那股令人厌恶的炙热目光。

落云、听雨目光不善,苏辞出门十趟,有九趟能和他“巧遇”,巧遇个鬼,分明是来和他家主上抢媳妇的。

“你方才的话着实惊艳,北燕大将军苏辞的胸襟和见识果然非同常人。”

“六殿下若是很闲,楼下左拐有说书先生,他说的更精彩。”

他不缓不慢拂了拂袖,如沐春风地笑道:“苏将军能否告知本皇子,为何不喜我?”

一时脱口而出,“笑得太假。”

顶着一张和北燕帝相似的脸,偏没有那人半分坦荡,北燕帝虽然心狠手辣,但从不装模作样。

他未收敛笑容,深深看着她,“苏将军还不愿意承认,你我少年时便相识。”

苏辞被他看得浑身发毛,“你死缠烂打若是为了问这个,好,那我告诉你,见过,小时候那个把你踹下湖,还说你笑得假的就是我。”

“……”

这事说来话长。

淳于玦是尚贵妃之子,但在其幼年,尚氏只是个低贱的嫔,越皇后登位后残害皇子,为了保命,他早已在母亲的教导下,习惯戴着一副温文尔雅的面具。

少年时,他被越皇后逼迫出使北燕,第一次在北燕皇宫中模样美到孤傲的小太监,骤觉心房一跳。

那年苏辞才十二岁,还是北燕皇宫里那个倒霉出天际的小太监,就是那种运气差到喝口水都塞牙的地步,故而遇见了淳于玦。

“混账,哪里来的小太监敢冲撞六皇子殿下?”

六皇子身侧狐假虎威的小侍从一脚朝苏辞踹去,却被淳于玦拦住。

“无妨,她还小。”

苏辞那时候模样还未长开,但已掩盖不住天人之姿。

她抬头望了一眼,似是惊讶,惊讶于那张和小太子七八分像的脸,转而又摇了摇头,不像,一点都都不像。

十二岁的苏辞还未懂得权谋应变,心思干净得如水,直言不讳道:“不想笑就别笑,太假。”

少年的淳于玦如遭雷劈,脸上顿时一道裂痕,见她转身要跑,伸手去抓她,“等等……”

苏辞发誓,她当时真不是故意的,只是不喜欢别人碰自己,谁能想到一个比她高一头的大男人那么弱鸡,一个侧身,轻轻踹了他一脚,就噗通一声落水了。

当然苏辞那四通八达的神经只记得这么多,可淳于玦记得,他后来去找过很多次小太监,可她总是对自己视而不见,那人似乎一直那么冷冰冰的,不过美极了。

直到有一日他看到,小太监和废太子站在木兰树下,那人捧着杯茶递给废太子,笑得纯洁无瑕。

明明两个长得相似的人,明明他只是想和她多说一句话……

就像同是南楚皇的亲儿子,除了他七弟外,父皇不会给予任何皇子父亲般慈祥的笑容,因为他眼里只有一个儿子。

偏心,世人都偏心,偏爱自己所爱的,伤害在乎自己的。

饭桌前的苏辞觉得这顿饭是吃不下去了,淳于玦的眼神恨不得把她啃了,她的被仇恨值完全都不知道怎么来的。

“六皇子您吃好喝好,在下告辞。”

淳于玦的声音突然变冷了,“苏将军甘心一辈子做我七弟的玩物吗?被他囚在府里,日后也可能囚在宫里,即便他有心封你为后,可南楚群臣会答应吗?到时候得个小小妃位,一辈子困在皇宫里勾心斗角、任人鱼肉,日日夜夜讨皇上欢喜。”

听着就让人反胃。

苏辞刚走到门口,未回头,嗤鼻一笑,“六皇子想得真长远,可惜你说的一个字都不会发生。”

“自然,苏将军是什么样的人,七弟囚不住你,我也愿意助将军脱离苦海。”

落云和听雨心里将淳于玦骂了个狗血淋头,当他两不存在吗?当面抢人,眼见着他们剑都要出鞘了,被苏辞一个眼神瞪了回去,脑子落家了吗?

“多谢六皇子好意,我的事我自己解决。”

“本皇子也只是知会一声,他日若是苏将军想走,随时可以来找我,必助将军心想事成。”

苏辞未理会,大步走了出去。

屋中空剩淳于玦一人,望着楼下远去的红衣,一抹势在必得的笑意,“早晚有一天你会来求我的。”

侍卫进门禀报道:“殿下,蜀川大旱,皇上急召众皇子入宫。”

他收回目光,淡淡道:“知道了。”

这南楚的风也起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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