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6、第76章 ...（2/2）
司鸿菁道：“我听张大人说，群臣欲拥立六弟，六弟却坚决不同意，为何如此？”
“长姊，我不合适……”
司鸿菁深深苦笑，“六弟不合适，谁合适，老大，老四？”
她面上如笼着蒙蒙雨雾，“如果他们真有心为帝，为何放弃国都，置亲人置百姓于不顾，让整个国家战乱迭起人人朝不保夕？六弟，他们做的事想必你已经听说，平心而论，那是人做的事么？连人都做不好，怎堪为帝？”
司鸿芷无言。
司鸿菁目露沧桑，“我身在洛阳，也听闻过六弟的名声，冀豫百姓无不称道六弟仁厚。现在百姓还心有皇朝，群臣愿意立司鸿氏子孙为帝，若再过些年，百姓在战乱天灾中苦挨久了，皇祖父及父皇早些年那些恩惠也被人遗忘殆尽，谁肯再理会我们司鸿氏？到时我们会沦落到何种地步，只怕连最普通的百姓都不如，任人践踏欺凌，六弟你想过么？”
她摇摇头，仿佛不堪重负，“现在，群臣拥立你，正是重振司鸿家族、重振国家的好时机，六弟为什么不答应？”
司鸿芷叹道：“群臣拥立我，阿姊想不到是为什么吗？人贵而自知，我才十六岁，资质平庸，素无谋略，即便在太平年间，这般年纪也不可能掌权，何况在乱世之中？今日他拥立我，改日他羽翼丰满想更进一步，我便成为人家的绊脚石，被人一脚踢开都是好的，只怕到时等着我的就是一个‘突然暴毙’。与其如此，不如一开始就让位于合适的人，做傀儡非我所愿，无缘无故丢了小命更非我所愿。”
司鸿菁心中微惊，她这位六弟当真是位聪明人，小小年纪竟能想到这些，换作旁人，最先看到的，是天下至尊的无上荣耀……
皇族的命运阿……
她心中浮起难言的苍凉，眼睛微湿，朦胧的视线中是少年过分好看的脸，也是她所有兄弟中唯一一个肯对她如此坦诚心怀善意的人。
她的声音如被雨水打湿，话语涩然凄楚，“……六弟，我之前说，我能出洛阳多亏张大人，你知道为什么吗？”她如竭力抑制着什么，断断续续，“因为我、我们……根本出不了洛阳城……”
她眼中浮起水雾，话语极为艰难，“冯斌、自到洛阳，就和他的属下强迫皇族女子……当着我们的丈夫、儿女，公然入室……如若不从，儿女就会遭遇不测……”
愤恨、耻辱、伤痛齐齐涌上，她身体微微颤抖，可还是努力地说下去，“皇族沦落，最先遭受觊觎欺凌的就是皇族女子……
你的三姊，为了躲避羞辱，削发入寺，还是逃不过那些低贱武夫的亵玩侵犯，竟致有孕……她不堪忍受，强行流产，那人知晓后，狂性大发，当着她的面，把她三岁的小儿摔死在台阶上……”
司鸿芷悚然而惊，她约略知晓几位留守公主的遭遇，但完全想不到竟悲惨至此，她面色发白，双拳紧握，眼角渐渐浸出血红。
司鸿菁泪如雨下，“六弟，你说登上皇位可能会遭遇不测，我不知道会不会如此，我知道的是，哪怕六弟手无实权，只要身在皇位，我们这些皇族人员，就无人敢轻易践踏……六弟，现在别人还肯好言相劝，若六弟执意不从，他们直接逼你上位，六弟又该如何……”
司鸿芷心中一震。
是的，在那个梦中，可没有人对她这么客气，直接逼他上位，陈太妃推拒过，但谁听？
以礼相待不过是好看的表面文章，决定权自始至终不在她手里，别人硬要她在那个位置，她有能力拒绝吗？
她恍恍惚惚，看着面前的司鸿菁，想，原来做傀儡也不是全无用处，至少可以保护和她一样的皇族女子不被人随便觊觎……
心渐渐沉寂下去，半晌，她喃喃道：“我明白了，皇姊，我会好好考虑……”
司鸿菁微微点头，擦干眼泪，没再说什么。
司鸿芷道：“就皇姊一个人来吗，驸马和孩子们呢？”
“在馆驿……”
司鸿芷即命人把驸马和孩子们请来，为他们安排戚里的住宅，设宴款待，陈太妃出来与长公主一家相见。
司鸿菁的儿女比司鸿芷小不了多少，管她叫“阿舅”，司鸿芷面色微红，热情招待他们，直到日暮时分，一家人暂回馆驿，来日搬回戚里。
长公主离开后，陈太妃问她长公主说了什么，司鸿芷详细说了，心情无比沉重。太妃默然片刻，问她如何想，她微微叹息，“尽人事，听天命，若能说动重华阿兄自然好，如果不能……顺其自然吧……”
陈太妃轻轻摸了摸她的脸，没有说话。
司鸿芷撒娇地在她手心蹭，陈太妃唇角浮起似有若无的微笑，夕阳透过窗棂，为室内染上淡淡的温馨。
没等到晋州来信，却等到司鸿重华亲自前来。
他拜访了陈太妃和司鸿芷，郑重道：“张康的回信我看了，我知道殿下顾虑什么，所以我亲自来了。
我与殿下相知十数年，我是何等样人，殿下还不了解吗，为何会有如此疑虑？
当初娘娘和两位殿下救我母子性命，我们母子才有今日，这份恩情，我无一日或忘，便是阿娘，也时常提起，日日盼着和娘娘相聚，再见公主和殿下……
当日在长安与殿下说的乃是我的肺腑之言，以前我曾有意娶公主，虽公主不在，她依然是我心中的妻，今生，我不会再另娶他人。我一身一命皆为扶持殿下上位，还天下一个太平……”
“阿兄！”
“重华！”
他的话还未说完，便被两道声音喊住，陈太妃无论如何都想不到他会说出如此重的誓言，心神震撼，眼睛不由自主地湿润了，“我母子何德何能，竟让你做如此牺牲？不，完全不必如此，我只要我儿性命无忧即可……”
司鸿重华道：“我愿以性命守护殿下!”
陈太妃嘴唇微颤，“重华……”
她泪眼朦胧地转向司鸿芷，司鸿芷缓缓道：“我信阿兄。”
或许，我应该再试一试，哪怕知晓前面等待我的是什么，我也应该再努力试一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