故人叹(二)(2/2)
温衍定了定心神低声道:“楚复的眼睛盯得很紧,萧衡回来的事只怕瞒不了多久。”
温衍不知道这是好事还是祸端,只是楚怀瑾为了送走右相已经谋划了很久,这笔烂账本该有个干净利落的了结,可偏偏萧衡在这时候撞了上来。
蹚了这趟浑水,万一有什么差池的话,怕是有命来,没命回了。
“戮征将军只身一人……”影一扶了一把温衍,“是想诱定王上钩还是?”
“萧衡不是这么莽撞的人,必定留了后手,此番应当只是探探路,我这张龙椅早就成了摆设,他不会把我放在眼里,但这是非之地戾气太重,马虎不得。”
就在这时,寝殿门外忽的传来一声“陛下,定王殿下求见。”
温衍抬手挥退影一,稳了稳呼吸,没有应声,也没回到塌上。
这声通传无论他应否都一样,这皇城没有什么地方是楚复去不了的。
他从塌上起来有一炷香的功夫了,本就没有人气的锦被早就凉成了冰霜,楚复生性多疑,心血来潮打着各种幌子探个温度的事也不是没做过,在这个节骨眼上,温衍赌不起这个可能。
来人穿着一身玄色的朝服负手而来,神色有些阴晴不定,左右把盏的太监亦步亦趋跟着,温衍只匆匆看了一眼,便垂下眸子来。
楚复身上带着彻骨的压迫,年过不惑鬓间已有几多银丝,温衍知道他急了,即便将这云楚的小皇帝推翻,也不过听得几载“陛下”。
那些皮囊下裹着的虚假的富贵他尝腻味了,只有把云楚的脉络握在掌心,才算圆满。
“怎的起来了。”楚复微一颔首,没喊“陛下”,也没行宫礼。
温衍呼吸凝滞,他都有些想不起来楚复何时跪过楚怀瑾,或者究竟有没有跪过楚怀瑾,好像是有的。
在楚怀瑾登基那天,楚复第一次也是最后一次跪过他,朝鼓连天奏响的时候,楚复在阶下先跪,群臣再跪,真正的一人之下,万人之上。
楚怀瑾知道楚复的狼子野心,天下人都知道,可他们除了受着之外,什么都做不了。
温衍装作有些烦郁地踢了踢沿墙而立的花瓶:“下雪了,便想起来看看。”
“孩子心性,”楚复斜睨了温衍一眼,拂袖在紫木桌案前坐下,开口道:“过来。”
温衍慢吞吞晃了过来,百无聊赖地把玩着眼前的青瓷盏。
没过多久,便觉得喉头有些发痒发烫,温衍心里暗叫一声不好,立刻敛神将手垂在身侧,死死按在掌心的伤口上,直到痛意将喉头的腥意逼了下去才松了一口气。
他不能让楚复知道自己现在是强弩之末了,靠着暗卫带来的药丸吊着身子,将脉象稳住,骗过了太医,也骗过了楚复。
楚怀瑾没有子嗣,一旦被楚复知晓楚怀瑾是这副身子,接下来的境况会危险也棘手得多,而且右相正身陷囹圄,他要倒下也不能在这时候倒下。
温衍抿了一口茶,将喉间的腥气冲淡了些。
楚复没时间了,他也没时间了。
“将养了三四日,也该上朝了。”楚复看着小动作不断的温衍,几不可见地皱了下眉,竖子不堪成器。
“皇叔代我就好,这几日冷了些,总觉着哪哪儿都不舒爽。”温衍伸了个懒腰。
“不像话!”楚复曲指轻轻一叩,“朝政之事岂能儿戏。”
“皇叔也知道我天资愚钝,学什么都一知半解,奏安折不过脑子,奏事则过了脑子也没留下什么东西,反倒头疼。”
“勤能补拙,三天两头抱病让朝臣看了笑话。”楚复叹了一口气。
“笑话,谁敢笑话朕。”温衍拔高了三分音量,放下茶盏的瞬间,动作忽地一转,往楚复跟前一扑,紧锁着眉头说道:“皇叔,我想去一趟天牢监。”
楚复眼眸一闪,面上瞬间凝起几分冰霜来,现在这个时候,要去天牢监,这小皇帝是在触他的霉头。
“去那里作甚,阴寒晦气,身子骨哪经不住。”楚复添了一盏茶说道。
温衍知道楚复在想什么,可是这天牢监他是去也得去,不去也得去,但那里是把守重地,想在楚复眼皮子底下偷着跑一趟几乎不可能,暗卫有这个本事,可是右相不见得会信。
在这种死境下,楚皇念其有功,没有株连他族已经是法外开恩了,照右相的脾性,在敌我不明的情况下,为了不累及家人,定会一脚踏入楚复给他设的死局里,哪怕他知道自己没有罪。
所以即便暗卫亮明了身份,也很难取信于右相,因为他清楚如果这是楚复另一个圈套,他周氏一族便会覆灭。
“皇叔,我这两日噩梦缠身,老是…老是梦到右相提着他的脑袋在我跟前晃,嘴里嚷着一些不三不四的话,我害怕。”
温衍瑟缩了一下脖子,继续道:“好歹也做过我一段时间的太傅,我就想…就想去看看。”
见楚复有些松动的表情,温衍从袖口抽了一张被朱砂画的乱七八糟的黄符出来,脸色有些微红,说道:“其实…主要是想把这个亲手贴到右相身上,据说可以镇魂。”
温衍说着起身跑到床榻边,一把掀开枕头,取出一本赤封的薄册高举到楚复面前。
楚复一看,册封上明晃晃的《太上神符记》几个字。
温衍翻到其中一页指给楚复看,说道:“皇叔您看,就是这个,可以防恶鬼入侵,我练了很久。”
楚复草草看了几眼,心中愈加阴郁,这楚怀瑾根本不是被他养得不成器,本就没有一点天子之姿,这泱泱云楚,即便不是他楚复的,也不该落到这么个东西手上。
也罢,废物一个。
“荒唐。”楚复震袖而起,“叫人跟着,别生了枝节。”
“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