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章(2/2)
褚南星在边上等着,一开始还正襟危坐,半炷香的功夫后就坐不住了,他踢了踢褚宣说,“我和你说,要是三娘来问你要着玩那尊玉雕的宝塔,你可不许给她。”
“哥哥送的东西,我自然保管妥协,况且三娘向来听话,定不会任性讨要”,褚宣认真地说。
“哼,她也就在你眼前乖一点”,褚南星忿忿地嘟哝又压低声音问,“诶,吴先生到底什么时候才能算出来,好饿,我想先走了。”
“哥哥既然是特别来探望吴先生的,自然是要等他算完一起去饭厅的。”
褚南星颓丧地垂下头,不置可否。
又过了一会儿,吴陵子抓抓鬓角为难地抬起头,有些歉意地说,“贫道多年未行此术,有些生疏,二位少爷可先行一步,待我算好再予大少爷回复。”
褚南星摆摆手,“无妨无妨,看先生方便。走吧。”说完便毫不犹豫地离去了,褚宣与吴陵子施了一礼也跟着走了出去。
房中只剩下吴陵子一人,他的神情从带着歉意的尴尬笑容变成了若有所思凝重,末了又叹了口气,将盘上琉璃珠和丝线尽数除去,又用竹排抹去痕迹,“人各有命。”
褚南星每日放了学都过得十分悠闲,但也非常无聊,早些年褚宣还能与自己一起玩耍,自己指哪他就打哪,但自从二人入了学堂,他便没那么多时间和自己嬉戏了,往往晚饭后稍作消食便一头扎进房中苦读,虽然自己很想闯进对方屋里把那埋头读呆子揪出来,但早几年父亲给自己约法三章,其中一条——“你上书院这事,量力而行便可,但你弟弟一心向学,平日里千万不要打搅他,不然为父只能给他重新收拾个院子将你兄弟二人隔开了。”爹爹的声音在脑海里响了起来,褚南星撇撇嘴自言自语,“哼,小气。”
他从榻上坐起来,突然想起从褚宣架子上拿回来的纸稿,上边都是夫子布置的作业,他誊了一半便懒得再写,扔给褚宣让他模仿自己的字迹接着誊,都三天了应该写完了,但他还有些不放心,拿出纸稿一张张翻看,看完最后一行确认是誊完了,却瞅见后边还跟着一张纸,“这是什么?”
纸是对折起来的,褚南星将它展开,发现上面只有一行小字——螺钿小柜左二。“什么意思?”
要说这螺钿小柜只有自己房里有,平日里都放些文房,自己很少打开。他立刻走到柜子前打开左数第二个小格,见里面是两个白瓷小人,表情、发髻、衣饰均细致入微,比他那胖邻席周坤前几日带来书院炫耀的白瓷罗汉做工更好,那天那胖子太过招摇吵得他心烦意乱,自己还与他拌了几句嘴。手上的两个小人一看便知是他和褚宣的缩小版,惟妙惟肖,不知做出来要花多久时间。
“哼,嘴上说忙着读书,却还有时间做这个。”话虽如此,但还是将两个小人拿出来放在了书案最显眼的地方,伍兰正好进来送点心,看见这两个小人惊叹了一声,“宣哥儿的手艺越发精巧了。”
褚南星奇到,“怎得就说是他做的,兴许是自家瓷坊的新作呢。”
伍兰不假思索道,“这满屋子的新奇玩意儿有大半都是宣哥儿做的,有什么晌哥儿喜欢的,只要提一句,过两日宣哥儿就能给你鼓捣出来…嗯?难不成不是宣哥儿做的?”
仔细想了想伍兰的话,沉默了好半晌,褚南星才低声喃喃道,“我还真不像个做哥哥的人。”
晚上,褚宣照例在灯下揣摩白天学习的内容,傅音轻推门而入给他端了碗银耳桂花羹,他一闻到桂花的味道便放下了书本称赞这饮品香甜,傅音笑着说,“不知道宣哥儿喜欢银耳,明儿我再煮些。”
“其实…”褚宣有些害羞地说,“我是喜欢这桂花香。”
这话让傅音想起褚宣刚来褚宅的时候,早前她本是秦淑眉身边的婢姐儿,那天中午她为夫人去取几日前定下的香囊,香堂老板见是老主顾家的婢姐儿立刻殷勤地包了几颗桂花香丸给她,说是秋天打下的料子,窖藏了一季味道都出来了,并不贵重请她务必收下。她推辞不下便收下了,虽然有些羞赧,但心中说不欢喜是假的,回程的路上一直轻吟着,不曾想刚回到宅子便有管家告诉她,她被调去了晌哥儿的院子,新来了个少爷,据闻是从卢老爷那里过继来的,其它事情也不清楚。
事发突然,她简单交接便慌慌张张跑到晌哥儿院里,院中婢姐小厮进进出出搬动家具,个个儿都是眼熟的,除了那个静静背对众人站立的孩子,他就站在褚南星紧闭的房门前,像是守着门关又像是等着门开,背影瘦小,让她想起被遗弃的木头娃娃。她疾步上前,轻轻蹲在他身侧,才看清了孩子的脸却惊讶得轻轻捂了下口,按理说卢家也是富庶人家,但眼前这孩子却面黄肌瘦,身着粗布棉衣,发丝枯黄,除了还算整洁外哪里像个大户出来的少爷。
她轻唤,对方没有动,她只得伸出手出触碰他的肩头,袖口摆动时带出袖中香丸的味道,一股桂香在二人中间弥漫开,那孩子鼻尖微动,倏尔转过头来,眉眼弯弯,“真好闻,哥哥身上也有这香味。”那是褚宣对傅音说的第一句话,傅音到现在都记得。
她把这个小主人当弟弟一般照顾,见他一点点长高长结实甚至比一般孩子更懂事更聪慧,心里别提有多欣慰。看着他将碗中剩余的一点汤羹一饮而尽,傅音莞尔,“看我这记性,宣哥儿喜欢桂香,我打开始便是知道的。”</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