边关日落(2/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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啪——
邵珩死死盯着明芝的脸,自己手上火辣辣地生疼,而明芝的脸立刻红肿起来,她却依旧笑了。
“愚蠢!我何时让你去拦截宇文祥了!”邵珩强压着怒气低声发问。他本以为明芝只是去打探消息,谁知她不仅没有低调而行,反而半路截了宇文祥,还出刀伤了他。
明芝似是看戏一般笑了几声,突然冷脸道:“你答应我,会替我们寻回那幅清明上河图。可是事到如今,你只顾着你们的宏图大业...怎么,难道你要食言?”
邵珩本就突然失了王妃,这件事给他的震惊不小。他没有想到,一向温驯贤良的王妃性子竟会如此刚烈,以死劝谏。他隐隐约约将这一切归结于明芝擅自下毒害了她的嗓子,给她带来了太多痛苦,才有了那样的结果。如今,明芝又擅自行动,又是引发了他的怒火,邵珩终于无法忍耐,将这段时间来的积愤发泄于那一巴掌。
听了明芝那话,邵珩微微缓声,道:“我说出去的话,自然不会食言。你为何如此心急?妇人之见,不懂何为秘而不发,出其不意!”
明芝冷笑一声:“若不再快些,就怕是七公主要先行一步了。她如今是否在府中,都不为人知。”
邵珩侧目,诧异:“她去哪儿了?”
明芝见他这样子,轻蔑道:“那谁知道。那幅画里所指的藏宝之地,你不是也想知道的么。怎么现在反而不要了?”
邵珩哼声道:“如今四方集结,蓄势待发,只等时机。那张纸,已经不作数了。”他说完,见明芝脸色不好看,随即又道:“不过你放心,你要的,自然会得到。”
他说完,似是故意要侮辱她,突然眼神暧昧起来,走上前去一把拉住她,抬手扬起她的下巴,嘴唇微动,低声道:“除此之外,也许到时候,许你个贵妃之位。”
明芝没有躲闪,讥笑一声,仰头对上他的眼神,反问道:“怎么,王爷的皇后之位,要留给七公主么?”
烛火一动,映在邵珩的眼眸中猛然跳了一下,照亮了他心底极其复杂的情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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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日后,合庆与平聃终于入了秦凤路一带,这里的百姓有自己的信仰,皆头戴长巾,遮住脸面,只露出一双眼睛。此地关山万里,沙漠与绿洲并存,天与地似乎连成了一线,永远也走不完似的。
“前朝这里本是自成一国,后来大垠建立,国主主动投降,纳入大垠领土。”合庆骑在马上,悠然说着,她侧头看向平聃,道:“大垠,就是无垠国土之意,你说,这是不是个千秋百代的好名字。”
平聃没回答她,只是望着合庆的那一双眼睛,笑道:“你这样异族人的打扮,还真的挺像回事的。”
合庆一愣,拉了拉自己的发巾,遮住嘴唇,道:“入乡随俗,你说过按你的来的。”她信任他,因此平聃的建议她都听取。出这样的远门,是她小半生都没有经历过的事情,说胸有成竹那是吹牛,身边有个有经验的人,也算个良相。
她这十日虽然一直赶路,但平聃却安排的很好,她没有感到半点疲惫,反而有了一种天地逆旅,人生洒脱的感觉。此时,她骑在马上,望向那关山尽头的一点落日,满目余辉。这样的夕阳之景,与洛阳或是京城的大不相同。让人感到有些萧瑟,感到落寞,仿佛这样慢慢走着,就会走到人生尽头。
合庆耳边传来一阵铮铮的琵琶音,拨弹得并不快,只是一下一下似珍珠打在铜盘,随即五指翻飞起,一段旋律而出,只听那女子用不流利的汉话唱到:
“明月出天山,苍茫云海间。长风几万里,吹度玉门关。汉下白登道,胡窥青海湾。由来征战地,不见有人还。戍客望边邑,思归多苦颜。高楼当此夜,叹息未应闲。”
她唱得婉转忧伤,一首边塞曲,被她歌得仿佛一首怨侣之曲。合庆迎着夕阳听罢,沉默许久,才道:“这里的人不懂诗文。这首《关山月》明明是我们边关的汉人战士所唱,而他们不就是所谓的‘胡窥青海湾’么......”
平聃见她眼中有泪闪烁,叹了口气,回道:“自古两国交战,我们称对方为敌,而对方亦是这般称呼我们。兵刃相见,苦的都是百姓。我们的战士在边关厮杀,而她们的丈夫、儿子,不也是成了我们的刀下魂么。”他说完,摇了摇头,“我最不喜战,不喜武,那些东西不过是满足一些人的私念罢了。普通的百姓,都想要和平的生活。”
合庆笑了笑,问道:“你喜欢在哪生活呢。”
平聃抬头,舒了口气,回道:“长安。”
“你不是陕州人么?”
平聃潇洒笑了笑,道:“红衣佳人白衣友,朝与同歌暮同酒。世人谓我恋长安.....”,他随即声音顿了顿,才缓缓道,“其实只恋长、安、某。”
合庆听后,若有所思,她慢慢驱马走着,神思游走,她道:“如果可以,我倒是希望做个普通百姓,荣华富贵,王权地位,不过是虚无罢了...抵不过爱的人端来的一碗粥,一点烛光。”她慢慢说着,仿佛是自言自语,可是她没有注意到一旁平聃的眼神,似是被什么东西点亮。
日落平西中,平聃突然策马拦在合庆前面,合庆一惊忙勒马止住,大呼:“怎么了。”她抬头逆光看向平聃,只见他身板挺直,眉眼坚韧,一向玩世不恭的眸中格外严肃认真。
合庆眉目舒缓,弯了弯唇,笑道:“你又要卖什么关子。”
一阵风吹过,她却听到他说:
“跟我走吧。”
她愣住笑了一声,又问道:“你,你说什么?”
平聃沉沉闭目,仿佛已经鼓足所有勇气,突然伸手一把抓住合庆的手腕,对她认真地低声道:“公主,跟我走吧。离开这些纷纷扰扰,我们回到长安。”
合庆吓了一跳,一把抽回手,惊声问道:“你这是何意?”
平聃手上一空,他心中早就猜到这样的结果,垂下手,道:“殿下,请你宽恕我。我,我心悦你。”
合庆牵着白马后退两步,全身定在那,不可置信。她一直把他当做朋友,从未想过其他,更何况,这一路上自己也并未对他有过什么示好之意,而他对自己也一直是坦坦荡荡。平聃这突如其来的一句,却让她脑子里嗡嗡作响,不知所措了。
她和他对视了很久,才淡淡道:“你不知道么,我是豫王的妻子。我们是不可能的。”
平聃突然道:“但是,你们不是已经和离了么......”
合庆眼神先是暗沉下去,随即慢慢升腾起一层激动的光芒,她怔怔看向平聃,惊诧问道:“你如何得知的此事的!”她见他要开口,随即道:“不必说是四哥告诉你的!此事事关皇家声誉,他就算再信任你,在昭告天下之前,也不会将此事说出去的!”
平聃拉紧马绳,呆呆愣住。
合庆睁大眼睛,急切又问道:“快告诉我!是谁告诉你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