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15 生疮（1/2）

鬼婴的事情解决了，好像一切应当恢复到风平浪静。可是世上的事情总是不容易平淡安稳地持续下去，太多的预料之外、始料未及，以及猝不及防，演变为不为人所控的因素，这些因素随着时间发酵，往往在未来成为飓风根源的蝴蝶扇动的那对翅膀，甚至被当做让阿基米德撬动地球的那个支点。

就像此时，小纯以为事情告一段落了，一度松了口气，放松了紧绷的神经。

但她同时也警觉地察觉到，生活的不可控性，大大地增强了。

自从大师做法驱鬼的当天，丈夫委屈又愤怒地摔门而去，他就彻底消失了。小纯原本并没有觉得什么，她在小丽的陪同和宽慰下，独自料理完后续的事宜，天已擦黑，联系丈夫却始终不得回应。手机先是打不通，再之后便关机了，估摸是主动消失。即使心里这样想着，小纯也不可能无动于衷，她向一些丈夫平日里亲近的亲友打听，却没人说得出丈夫的下落。

好像他决意用这样的方式，彻底地隐藏自己的行踪，用以独自消沉。

小纯虽然着急，但是也无可奈何。

而且，在心里的深处，她甚至还有一些隐秘的、不可宣之于口的想法——觉得这样其实也不错，在这种关键时候拉开了彼此的距离，恰好能够给她一些喘息的时间，能够让她用一个不长不短的间断，来弥补或粉饰他们之间因此事而断裂的桥梁。

事实上，在一开始，小纯自责的很，认为自己早就了一切恶果。但在自责过后，想得更多更深了，再是埋怨的情绪。而后，埋怨逐渐发酵成为了执念和怨愤。

当她去医院流掉了死胎之后，她的这些情绪全然融合在了一起，变成了一汪邪恶的臭水。她不断地从事情的前因后果进行完整的回溯，想法和念头在长期的挤压和扭曲之下，终于发生了重大的变化。她想——这能怪我吗？这全是我的过错吗？我不就是渴望能够有一个自己的孩子，在这个家里幸福地生活下去吗？我有错吗？

走过这生死鬼神的一遭，好像从前种种，都已经有些可笑。

可是心里的不甘心却越来越浓。

为什么我总是这样求而不得呢？

人世间千万种苦难，就是求不得最为折磨。

或许，受到那些小鬼影响，经历这一遭，她实在有些疯魔了。

几天后，丈夫在深夜里，拖着一身疲惫回到了家中。

他的衣服乱糟糟的，身上一股酒气，邋遢得不行，与平日的样子判若两人。

小纯与他相对，却并没有什么话好说，侧身让他过去了。谁都看得出，两人之间隐约有些尴尬，一些不可言说的隔阂不可避免地出现了，这种隔阂与疏远，也使得他们互相默契地避而不谈前几天的事情。

对那个不该存活于世，最终也以非正常的方式离去的孩子，他们保持适度的克制和冷漠。

不过，在短暂的无言以对之后，破冰来的也快。俗话说，夫妻没有隔夜仇，不知是谁先起的头，主动缓和了气氛，总之当两人都反应过来的时候，那种僵硬的氛围已经好了许多。

无论如何，小纯都舒了一口气。她扯了嘴角露出一个温婉的、与平日一致无二的笑容，目送丈夫走进浴室，然后在他洗完澡后将他的衣服收拾进了洗衣机。

不多时，城市的喧嚣渐渐平息，霓虹灯的闪烁似乎也快要竭尽了气力。

该是睡梦时，两人又躺到了一张床上。

那些深刻的、暴戾的裂痕，就这样轻易被粉饰太平了。

可是危机依然潜伏着。好像不知不觉中，在两个人的心里各自有一颗不安分的种子，发了芽，长出了猜忌怀疑，长出了根根能够划出血迹的尖锐倒刺。在接下来的一段日子里，生活的样子发生了重大的、不可逆转的改变，从前的夫妻相敬如宾，现在变得只剩一张薄薄的、完整的画皮，有时候一言不合，忽然就发展成了竖眉赤眼，在愠怒的操控下，小纯嘲讽丈夫斤斤计较，丈夫失态地诘责她招惹妖魔祸害家庭。

可是奇也怪哉，即使这样，也不论多么激烈的争吵，过后不出多长时间两人总会再度和好，十分奇异地尽然冰释前嫌，恢复那种略带平淡却和睦异常的相处模式。

生活，生活。

就算互相折磨，只要尚能凑合，好歹也是生活。

但生活要是也继续不下去了呢？

端倪和违和感是某一天突然出现的。

这天夜里十一点半，小纯照旧留着一盏小小的夜灯，等着丈夫回来。离她预估的时间相差不多时，玄关处传来了一些悉悉索索的换鞋和置物的声响，之后，浴室里的水声哗啦啦地氤氲了十余分钟，戛然停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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