抉择（1/2）
他是谁？
为什么会在这里？
这些疑问仿佛在有意识起便自然而然地存在着，却始终没有答案。
这里是深不见底的黑暗，空无一物。
他，松田启人，仿佛蜷缩于子宫的一具未成型的胎儿，不停、不停，毫不自知地坠落着，直至黑暗的深处。
然而他很快就意识到，这个世界并不只有他。
更深处的地方，偶尔会传来可怕的哀嚎，听起来就像丧失伴侣的野狼。那悲伤的嗥叫成为了这个世界唯一的声音，并与他内心深处脆弱、阴暗的一隅互相共鸣。
不知从何时起，黑暗的世界开始透进了一丝微弱的光，细小得犹如星芒，从那里飘来了一些断断续续、缥缈遥远的声音。
如木偶般漠然聆听这些零碎的对白变成了他每日的新乐趣。
尽管内容总是一些他无法理解的东西，但是却能感受到其中氤氲的悲伤和沉重。更令他苦恼的是，那些声音都无比熟悉却又无法记起。久而久之，这些困惑和消极凝集成一种强烈的渴想——离开这里，寻找真实。
此时的他才发现身遭都是无数不可见的丝线，将他牢牢束缚。这坐实了他的想法——这里不是阿卡狄亚，而是绝望的欣嫩谷。他开始了疯狂自虐般地挣扎，然而却是枉然。
——少年，汝可愿为吾所遣？作为代价，吾将馈赠蜕茧飞翔之力。
就在他快要放弃之时，黑暗的深处传来沧桑的声音，充斥着无法违抗的威严。
“飞……翔吗？”尽管不清楚这个词的概念，但他想碰触到那丝光芒，听起来“飞翔”也许能办到。
——原来如此，汝之一切已被邪恶掠夺，只剩下这具不健全的人格。
沧桑的声音似乎感到棘手，发出感慨的叹息。
“那完整的我……是什么？不……我是谁？”这是他纠结了许久的疑问。
——倘若汝能为吾办妥此事，一切自会明了。或枯萎殆尽，或破茧而出，如何？少年，汝之选择为？
“我愿意！”
明明意识还在滞留中，话就这样脱口而出。仿佛背后有什么驱使着他必须离开这里，无论用什么方式。
顿了好几秒，他反问：“……那你要我帮你做什么？”
——汝须代吾赠予人类一些警示。数码兽的体内都有一颗内核，类似人类的大脑，而邪恶的根源就藏匿于此。
“啊？”他完全不明白。
——时候到了。松田启人，回去真正属于汝的世界吧。
束缚着他的丝线应声而断，微弱的光芒开始放大，纯色的白逐渐填充着这个世界，不，应该是他正在趋向光明。
“等等……你是谁？”
——吾之名为，黄龙兽。
意识中断之前，耳畔传来这样遥远的声音。
启人猛地睁开眼睛，发现自己此时已处在一栋老旧建筑的顶部。环顾四周，他看见了在不远处两只已经休战却依然在互相对峙的数码兽，那是黄龙兽和……记忆搜索的长桥这样中断了。
这是哪里？为什么他会在这里？
启人仰起头，刺目的阳光迫使他不得不用手臂格挡在眼前，与之同时，失落的记忆和思绪仿佛影片般从脑中迅速闪过，泪水无法自控滑落了下来。
原来是这样。
原来他是这样不中用的一个人。
他终于记起来了，所有的一切，包括作为宿主那段期间的全部事情。
“……还没完呢。”启人拭去泪水，遥望了一眼远处的破灭魔龙兽。基尔兽在努力着，全部人都在努力着，他怎么可以示弱呢？
没时间触景伤情了，他还有很重要的信息要传达给外面。启人稍作整顿，然后迅速离开了这里。
也许是受到人体数据化的影响，启人察觉到自己不仅在体征上出现异常，感受器似乎也产生了异变。尽管从外表无法区分，但感觉上他的皮肤就像被覆盖了一层厚厚的甲壳，坚硬得可以打穿混凝土墙。而视觉能力和听觉能力则变得更宽阔敏锐，甚至可以依凭自己的意愿链接数据空间。
——这看起来他似乎变成了类似人体计算机一样的怪物。
这种说法一点也不过分。因为就连在触觉上，无论他碰触到什么都无法感受到任何重量、实感甚至温度。
只是纯粹地模仿人类的拟态罢了，这样生存真是件很悲哀的事情呢。启人苦笑，不清楚这算是在怜悯对方，还是在同情自己。
他用蛮力强行打开了囚禁树莉和古乐兽的房间门锁，终于见到被困多日的树莉。
“……启人君？”抱膝坐在地上的树莉吃惊地盯着眼前的“启人”，直觉让她唤起了这个名字。
“……我回来了。树莉。”他颤着唇道。树莉憔悴的样子令他内心充满愧疚。
下一秒钟，树莉便起身投进了他怀抱中，噙着喜悦的泪水微笑道：“欢迎回来，启人君。”
“抱歉，让你担心了。”他埋首在她发间，深知现在并非诉说衷肠的时候，“已经没时间了。树莉，听我说，必须尽快离开这里。那家伙只是暂时被压制了，我不知道什么时候他会再出来作恶。”
说完他就拉起她的手准备离开这栋公寓。
“等等！启人君，还有古乐兽。”
启人颔首，然后在树莉惊讶的目光下不费吹灰之力撕开了那个覆盖着高电压的电流粒子牢笼，将古乐兽从中解救出来。
“对不起，我没能够保护好大家，还添了这么多麻烦。”
看着蜷缩在树莉怀中的古乐兽，启人悄然握紧了拳头。
然而树莉却摇了摇头，伸手覆在他紧握的拳头上，“没关系的。你已经很努力了。走吧，我们一起离开这里。”
“好。”
看到她绽开的温柔笑容，启人也努力回了一个难看的微笑。同时，在他心里也暗自立下了一个决定。
凭借卡俄斯对这片区域的熟悉度，启人很快就计算出一条离开冰墙区域的最短路线。只是，当他们到达了目的地之时，启人却发现自己和古乐兽根本无法跨出这条名为“冰墙”的境界线。
“怎么会这样！”只有树莉一个人孤零零站在墙外。
“大概是……我已经变成了跟数码兽一样的特殊存在了吧。”启人盯着脚边的古乐兽，比预料中更坦然接受了这个事情。
如果说之前还存有侥幸的想法，那么此刻已经连一点妄想也不存在了。本想着如果夺回了身体他就有可能会变回正常人，可如今看来他的身体已经发生质变，某种意义上似乎和卡俄斯同化了。启人将双手压在墙上，残酷的事实正□□裸摆在面前。
树莉向他走近，却被他喝住了。
“不要过来！”意识到自己粗鲁的语气可能吓到她后，启人急忙道歉，“……抱歉，树莉，我不是有意的。”
“没关系的，启人。我现在就去告诉山木先生。”树莉单纯地认为启人的情绪化只是因为想发泄愤怒。
“等等，树莉！”启人连忙唤住了她。
一直埋藏在心里的打算原想跟山木先生他们亲口说明，只是现在不得不要借树莉的口代为转告，尽管这对她而言可能会是一件残忍而且难以办到的事情。
“请你帮忙转告山木先生他们，卡俄斯链接这个世界和数码世界的两个终端分别是黄龙兽的内核和我的大脑，只要掐断这两个根源，大概那家伙就会完蛋了吧。还有就是……请你告诉他们不要再将我列为考虑因素。”
她愕然睁大双目，似乎猜到启人真正的想法，却依然不想接受事实：“什么意思……”
“以现在这个情况看来，山木先生他们一直没有采取大的动作，多半原因是顾忌到我的存在吧。”他笑了。真讽刺，分明一点也不开心却还能笑得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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