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山第十八障(2/2)
……
夜半时分,陆府的沉雪畔。
冷清的室内烛灯昏暗,白沁沁的月色踱在窗棂上,似撒满了霜。陆昭无言地坐在窗边,垂着眸,漫不经心地摩挲着手中的木盒。
隐在黑暗中的玄隐禀告道:“那位已经安然回到了长乐宫,并无大碍。”
陆昭微微颌首,默了默,才缓缓问:“……神色如何?”
玄隐脊梁一僵,如实禀告:“夜色黑,宫中又有羽林卫相护,属下离得远,没大瞧清。”
不过……
虽然玄隐没瞧清那位小公主的神色,但从小公主恶狠狠踹了长乐宫前的宫柱十六下、又仰天痛骂了整整十八遍“陆昭不识好歹不识好歹!”这件事来看,玄隐估摸着,她心情是不太好。
然而玄隐又瞧了瞧自家主子那比平日还冷几分的神情,他心中暗想,还是暂且不提此事罢了。
良久,陆昭才摆了摆手,示意他退下。
室里愈发静谧。
陆昭神色晦涩地在案旁坐了许久,直到寒意愈发地重,才缓缓地将手搭到那枚木盒上。他指尖一顿,最终还是轻轻打开了它来。
只见锦锻托着的地方,一枚如意玉佩略显歪斜地躺在那里。那玉佩似是新刻出来的,色泽莹润,结有罗缨,触之温热。
陆昭轻轻摩挲着那枚玉佩,寒凉的掌心温了温,却不经意摸到一处略显突兀的刻痕。他微微一怔,那些功力深厚的雕刻师傅,想必是不会留下如此浅显的错来的。
只有新手……才会如此笨拙。
再想到灵初替他捂住耳畔时,指腹间那暗暗的疤痕,陆昭便已经能猜到七八分了。
何以结恩情?美玉坠罗缨。
陆昭蓦地低笑出声,将那枚玉佩小心收入袖中,才起身往室内的深处走。
是他错了,原来愧疚也好,伤怀也罢,从此刻开始……便已经来不及了。
……
翌日,日照琉璃。
熙德殿中,谢婉唤来灵初,将几封书信递到她手上。
“这是你江南外祖父家寄来的信,那派信的小使说,你祖父他日日念叨着你,想你待开春回暖,去江南住上几日。”
灵初点点头,乖顺接过信来。
她的外祖父林鹤乃是赫赫有名的大儒,以清贵淡泊闻名大渊。他今年七十有余,从隐退朝堂之后,便与灵初的舅舅——太守林远臣一同居住在江南,又开设清林书院,悠闲地教导各地有慧识的学生。
虽远在江南,但林鹤对灵初这个外孙女却很是疼爱,若不是萧景凌还算有些本事,凭着林大儒的强势,灵初早就被接去江南住下了。
这一厢,谢婉瞧灵初异常安静地接过了信,心中蹊跷,怎么瞧着她今日格外地提不起劲来?再扫了灵初两眼,却见她眼底淡青,有些憔悴。
虽不知她为何气色恹恹,但谢婉想让她恢复些神采,便笑道:“对了,正逢新年,你皇兄让我从国库中挑些宝物赏赐给世家们,我倒是有些为难。”
灵初确实因为昨夜与陆昭的争执而有些心神恍惚,但听谢婉这么一说,勉强打起精神来问:“皇嫂哪里为难?”
谢婉丽眉一蹙,叹了叹:“寻常赠礼,都讲究一个投其所好,但陆中书性情孤僻,不与他人来往,皇嫂倒不知他喜好是什么。你瞧瞧,该赠些什么好?”
提到陆昭,灵初愈发如鲠在喉,扯出干巴巴一句:“既然不知喜好,便按寻常礼制来送。”
末了,不知想到什么,灵初又耷拉下眼眸,闷闷道:“不过人家陆中书家大业大,想必不稀罕我们送的礼。”
“哦?”谢婉眯了眯凤眸,从灵初略带赌气得话语中听出几分不寻常来,她嘴角一弯,似担忧着:“但皇嫂倒听闻陆府嫡系寥落,陆老夫人又年事已高,比起那些世家来是显得冷清了些的。”
灵初竖着的耳朵一僵,不自在地捏了捏衣袖,声音越说越低:“那还是多赠些礼吧……”
谢婉了然一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