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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漫(1/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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像听了什么惊世骇俗的话,事实上就是听了惊世骇俗的话, 乐娇睁圆了眼看着他。

“我、你……”我我你你了半天, 也没有下文。

“小瞎子。”他笑, 他已经很久没有这样叫过她。

乐娇露出一个不解的神色。

“我开玩笑的。”燕青说, 看她的时候眸光微微晃动, 像眼里盛着海,“叫声哥哥, 就放过你。”

他的咬字很轻也很慢, 配上此刻的沙哑, 有种欲夺人命的优雅。

乐娇后知后觉地感到燕青有一些不一样了, 可究竟是哪里不一样了, 她又说不上来。

“叫不叫,嗯?”他偏头看她,诱哄得是那样熟练。

从前的燕青,从来不会把打仗的谋略用在请爱上,他太稚嫩, 太年轻, 容易被那炽热的情感左右。又或者, 习惯了与狼共舞的人, 根本不知道怎么捕捉兔子。

易受惊的、温驯的兔子,是要支起笼子、陷阱, 放入诱饵,用耐心等到手的。

“我们已经长大了!”乐娇不敢相信他说了什么,怎、怎么会有人还要占嘴上便宜的?

而且, 救命之恩,怎会是一句口头调戏能抵消的。

“小瞎子。”燕青没理会她的咋呼,反倒觉得有些可爱,所以柔和了目光,“不肯叫吗?”

乐娇支支吾吾半天,也念不出那两个字。

燕青没有为难她……

太多。

少年说了句渴,然后用没什么情感温度的眼神看着她。仅仅是这种没什么渴盼意味的目光,都让乐娇有些不安了。

她再怎么拘谨,都不能连救命恩人这点小小的需求不都满足,更是因为没想太多,很顺从地就从茶桌上倒了水递过来。

那双白玉一样的手捧着茶盏到面前的时候,燕青竟然一瞬间不能分辨,究竟是瓷白,还是她的肌肤白。

他缓缓支起身子,却不伸手去接。

意思很明显。

乐娇沉默了半响,看着他的眼眸不禁流露出一丝询问。

燕将军面色不改,将伤寒演绎成残疾进行到底。

乐娇硬着头皮,把杯口递到他嘴边,便听对方笑了一声。

修长的五指凑近她的脸颊,说轻不轻说重不重地捏了一下。

“行了,不渴了。”燕青见她还愣着,轻轻弹了弹她的脑门。

乐娇看着杯中一滴没少的水,一种被戏耍的感觉油然而生。

忽然,燕青似乎是被激发了什么恶趣味,推着她的手腕递至她的唇边。

“喝吧。”他说,语气别有深意。

乐娇简直云里雾里,就差没在脸上写着:???

“别渴着。”他似乎只是随口一说。

后来乐娇也不清楚自己究竟是怎么稀里糊涂地喝下一杯差,又是怎么懵懵懂懂地回去的。

只是她走出门后,突然就琢磨过味来了:燕青许久没有叫过她小瞎子。

似乎是因为他认为那是一种欺骗,一种戏耍,所以连带这个称呼都变得难以启齿。

乐娇不知怎么觉得有些忐忑,那是温驯生物对于危险的敏锐感知。

但是似乎,并没有想要反抗的念头。

可她不会想到,猿猴磨去了尖利指甲,隐藏起兽性的时候,这世上才出现了阴谋。

糖衣炮弹,早在糖衣迷乱舌头的时候,就注定胜利。

或许有时候糖衣是不甜的,但是没有落空的义无反顾和一次一次的舍命相救,

总能救人于犹豫之中。

她不是没有心的,她被打动了。

乐娇回到自己的屋子,乐母正在里面等她。一见她来,乐母忙迎上去,拉着她好好看了看。

“娘亲,您做什么?”乐娇不解。

细细端详一阵后,乐母才松了口气,问她:“娇囡,你实话跟娘说,你同那个燕青……”

虽这语焉不详的,乐娇还是懂了她未说出口的半句话。

姑娘摇了摇头,回答:“娘亲,您放心,我与他之间没有龌龊。”

乐母看着她,心底里却没有几分相信——要真的清清白白什么没有,说难听一点,疯狗还会护着陌路人?

“娘、娘亲,我与他只是三年前在佛心寺有过几面之缘。”乐娇磕磕巴巴地解释,不知自己为什么莫名心虚。

“当真是这样?”乐母狐疑地看着她。

宠着养了十几年的女儿,可不能被阿猫阿狗给叼走。

虽说这燕青也不是浪荡纨绔,也有官职加身,可他的乖戾无人不知无人不晓,她又怎么放心乖巧懂事的女儿接近这等人物?

乐娇破天荒地说了违心话,也难得顶撞长辈:“娘亲,人家出手相救真的是侠肝义胆,您要揣度这揣度那,岂不是有一些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

乐母怀着心思,微微蹙起眉头。

乐娇舔舔唇,继续说:“娘,您知道我性子,我不是在为他辩解什么。只是您也知道,若没有他,您还能不能见到我也难说那……”

这话前后并没有多大干系,只是这恩情牌一打出来,纵使乐母看燕青那小子不大顺眼,也无话可说。

乐娇觉得自己在鬼门关走了一遭,似乎也有些不同了。

乐母摇摇头,又叹息一声,推门离去了。

京都那边府上事务繁多,离了持家主母是千百个不行。而太医叮嘱了,两个孩子不宜受颠簸之苦,佛心寺环境清幽又有佛祖庇护,想来病气不易作乱。这一来,她便是再想带回乐娇,都要好好找个由头。

最后,乐母做了妥协,令乐巧留下照看姐姐。

乐娇知道后,竟有些啼笑皆非的感觉。三年前她为了躲避燕青,拉着乐巧悄摸离去。如今造化弄人,又将他们送回这里。

这几天她眼皮跳得厉害,总觉得会出什么事儿。

果不其然,乐母前脚刚走,燕青那边后脚就出了事。

那日早,乐娇从大堂跪拜完佛祖,刚刚埋过门槛,就有一名男子上前急问:“乐小姐,请问您可有见过我家少爷?”

红秀上上下下打量过来人,觉得有些面熟。

还不待她询问,那男子又说:“奴才墨玉,今儿发现少爷没好好躺在屋里,人也不知道哪里去了……这才来冒犯乐小姐您。”

乐娇无意识地偏头,回答道:“我不曾见过他。”

墨玉脸上很快出现惊诧和焦急的神色,行了个礼后匆匆跑开了。

“小姐,这燕青可真是疯子,伤还没好全,就跑出去找不痛快了。”红秀口没遮拦,见四周没人轻声说。

“哪有人愿意给自己添麻烦的。”乐娇说,语气里有几分无奈,“他应该是心又难受了。”

与燕青相处的时候,会发现他很多时候并不如表面伪装得那样轻狂。在她面前的时候,更是毫无遮掩。

现在回想,他总是很容易对她流泻出的那些疯狂神色、那些苦涩目光、那些被她的慌乱与恐惧忽略的难过,怎么不是一种压藏在矛盾外表下的求救信号。

他的爱里有许多污浊的、令人不愉快的东西。

他痛苦、暴虐、乖戾、敏感、偏激、矛盾。

他在拖她下水,却也希望她救他。

这是乐娇在这几日里,每夜思考过往的点点滴滴后,总结出的东西。

在知道自己并不那么排斥这个少年之后,她变得想要了解他。她想知道压抑在那颗心脏里的,到底是怎样的痛苦。

像她这样的人,没法在知道自己对于另一个人有多重要的情况下,转身离去,说走就走。

又或者,她真的没有意识到事情的严重性,不知道被黑暗惦记的光明,将会怎么难以脱身。

乐娇抿了抿唇,还是说:“我们去找找他吧。”

红秀嘟囔了一句有的没的,便跟着小姐走回后院。

墨玉急昏了头,偌大的寺院跑遍了脚,至于很多地方,是一点没有闲情逸致去查看。

所以当乐娇踏入内院的时候,忽然就想起一个地方。

她带着红秀慢慢走入院中心,鞋子踏在雪地上,发出噗呲噗呲的声音,也令她的心跳越来越快。

姑娘在一棵粗壮的古木前停住了脚步,树干上有几个印子,看上去是刚弄上去的。

她抬头,在满树银色里,看见了素衣黑发的少年。

“燕青!”乐娇没忍住惊呼一声。

他连风寒都尚未痊愈,怎么可以在冰天雪地里待这么久?

少年似乎不是很想动作,懒懒地扬起下颚,如施舍般向下分享了一个眼神。只是目光在触及她的面容后,又如惊雷炸开,在里面晕出一色温暖。

“你下来!”乐娇平和的声音里难得带了情绪。

燕青微微挽唇,剥削的嘴唇吐露出闷哑的声音:“你想?”

没头没尾的话,听得乐娇一愣。

似乎是没等到答案,厌了烦,少年自顾自地撑起身。他偏斜肩膀,身子就如同一张纸片一样被风打下来,轻飘飘的,很单薄。

乐娇瞳孔一缩,心也被这一幕猛地揪起。

可是少年没有掉下来,他屈膝以腿弯卡住树枝,身子在下坠后又被猛地提起。如瀑的墨发垂下来,衬得这张难得没有血色的脸,更为苍白。

只是很快,这点病弱感就被少年恶劣而戏谑地笑容冲散了。

“你担心我。”他说,眼睛里闪着光,像得到了什么宝藏。

乐娇下意识想反驳,却在看到他弯起的薄唇时,咽回了即将说出口的、意表疏离的话语。

“嗯,我担心你。”她说,眼梢泛起一丝一丝的笑意,“下来吧,别冻着。”

燕青没有想到她这么坦率,不免怔愣了一瞬,而后也随着她笑开。有力的腰肢一起,少年翻个身跳下。

这时候,刚从后山回来的墨玉恰巧看到了自己找前找后的人,哀嚎一声便扑上前去。

“少爷,你可让我好找啊……”墨玉一边嚎一边用袖子抹去不存在的泪水,“我连早饭都没有吃饱,哇——两个白花花的馒头……”

燕青嫌他丢人,在墨玉跑过来后,拐住他的脖子就往自己屋子的方向拖。

“走了,小瞎子。”少年回眸看她一眼,不规矩的鬓发张扬地飞起好看的弧度。

乐娇的心弦被这一瞬间猛地拉拉扯扯,在脑中飞出迷乱心智的曲。

燕青恶名在外,不愿嫁的好姑娘多,可盼望与他喜结连理的女子也不少。

假如乐娇有幸知道这些,定会赞同她们的一些心思。

不得不承认的是,他的剑眉风目生得极好:动情时看你,就如同跑来一只幼猫轻咬手指,酥

酥麻麻痒痒痛痛;而带着怒意后,又凌厉果决,叫人甘愿臣服。

这副倜傥风流之相,不知点亮了多少豆蔻韶华。

只是这人太冷,不近人情,不近女色。能与他门当户对的都是娇娇软软的大小姐,他一抬眼一抿唇,再调戏和嘲讽并下,对方能直接气红眼眶。这样一来,谁敢与他亲近?

找人麻烦的事儿,他干过不少。在遇到乐娇之前,他也逗过一些姑娘。只是那些反应,或多或少的都有些不合他心意的地方。就如同小孩看见新奇玩意儿,总想上手摸摸看看;有些珍奇,腻了就被放在一边,而总有些初见寡淡的东西,越久越喜欢。

另一头,乐巧一早就同寺院的采买小僧下山,购置了一些补气血的药材和糕点之类的零嘴,刚刚才回来。丫鬟提起大大小小几包东西进了她的房间,收拾收拾存放好,而她自己打算去找姐姐说会话儿。

她甫一进入后院,便听到两个乐家的婢女洗着衣服的同时,兴致勃勃地嚼着舌根。

“我今日见着燕公子了!”一绿衣女子说,激动得面泛薄红,“燕公子生得真是俊俏,那双眼睛,看我一眼我都要晕过去了!”

“你呀,可长点心吧,别看到俊美男子就像八百岁艳鬼投胎。”旁边粗嗓子姑娘说,“那人与我们小姐的瓜葛,谁人不知谁人不晓?”

“呸,你少凭空捏造了,不过是救人一命七级浮屠的事儿,你们非要颠倒是非说成八字没一撇的事儿。”先前的女子反驳,听声音又急又气。

“死性不改,看到人长得俊俏就走不动了?”粗嗓子嘴巴皮子上下碰得飞快,“你可多张几个心眼吧,小心什么时候被人卖了都不知道!”

“你、你怎么骂人那?”绿衣丫鬟恨恨地说,声音都尖了起来,“你倒是说说,燕公子怎么跟我们小姐不清不楚的?”

“丫头片子这就一口一个燕公子叫起来了?”粗嗓子轻蔑地笑了笑,“我问你,若这两人素不相识,那人会赔上性命救她?”

绿衣丫鬟有些心虚,但还是强硬道:“怎么,就不许人家路见不平?”

“真是笑死人了。”粗嗓子发出一阵阴阳怪气的笑,“你看哪家的英雄救美后面没有点风流事儿?”

“你这么说,燕公子……”绿衣丫鬟的声音多了些犹豫。

“要我看,大小姐跟那什么公子野外不清不楚了一夜,私定终生了说不准。”粗嗓子用一种黏糊糊的声音说着。

“你说,谁不清不楚,谁私定终生?”一直站在她们身后乐巧说话了,阴森冰冷的语调打得人一个激灵。

两个丫鬟如遭雷劈,浑身一阵发颤,战战兢兢地转过身来,见是二小姐,连忙跪下来。

“二小姐,不关我的事儿,都是她在说啊……”绿衣丫鬟猛地磕了几个头,额角很快沾上几点污泥。

粗嗓子怒目圆睁地反驳:“好啊,拍拍屁股就想抽身而退?不是你先同我说起这事儿的?哎……二小姐,您看这事儿,我、我都是受她怂恿……”

乐巧看着她们,忽而笑开,微微弯起的眼眸爬出蛇一样的冷血感。

“你们的卖身契,应该在府邸里吧?”她说,咬字轻飘飘的,“这里看样子也不少你们两个,早日回家吧?”

粗嗓子疑惑不解地看着她,不明白她究竟要做什么。

乐巧笑容愈发甜美,有形的阴鸷一层一层剖开她们的心理防御,拉扯出最深层的恐惧。

“我会写信给娘亲,让她好好迎接你们的。”她说,是那样随意又漫不经心。

绿衣姑娘连嚎都没来得及,又听这个蛇蝎美人说:“呀,怎么了,看这个表情,

你们两个是觉得我还不够为你们着想吗?啊,是了是了,我怎能忘记你们的双亲呢!”

她们这才意识到,乐巧哪里是什么口口相传的温香软玉,她的心肠比铁还冰冷!

“不敢不敢,奴婢不敢!”粗嗓子反应快,一把鼻涕一把泪哭得真情实感,“求主子开恩,求主子开恩那!”

乐巧轻咬食指,做出一副冥思苦想的样子,片刻后蹙起的秀气眉头舒展开,眼睛因为兴奋迸射出光采。

“我知道了,是因为我没有让你们也‘不清不楚’、‘私定终生’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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