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页 > 女生小说 > 草原女王与我 > 物是人非

物是人非(1/2)

目录

济州府安生了。

因为那总是纵马截官道,搅得他们不得安生的樊泊寨被官军平了。

樊泊寨也满足了,因为他们得到了招安,正应了那句“要得官,杀人放火等招安”实在是人间真实。却也不是所有人都得到了招安的机会,一些人与寨子一道,被官军的火箭烧成了灰烬。

带着一众兄弟下山的一位女头领,被唤作温二娘。温二娘力求招安,却被其他几个头领反对,一怒之下火拼后带着自家弟兄下山投了官军。她也带来了樊泊寨的密道图,让官军的围剿一下子方便了许多。

那一日,王占一眼便看中了这年轻而又英气勃勃的娘子头领。

他并没有直接答应收下温二娘的人马向朝廷上报求招安,王占只是在幕府中多看了这位巾帼一眼,温二娘便明白了言下之意。她不是一个很看重这件事的人,她目前只在乎招安的事情。

那一夜,守卫不让温二娘见王占,不让她进王占的私帐,她将枪尖着地戳在了那里,等到了帐内王占的一句准进。温二娘后来印象不深了,她记得自己只是仰着头,闭着眼忍受着,等着一切过去而已。过去了之后便可以有了自己和弟兄们一直期待的一切。她许下了,并付出了代价,那便要得到。夜深了,一旁的王占倒头就睡,她却听到了远处的轰鸣声。那是大火碾碎山寨的声音,即便相隔这么远也听得见。

大火整整烧了一夜,那余音却仿佛散不去。

南征北战数年,枪尖刀尖从来不见白。王占纳了她做侧室,作为女将又被赐了新名温良玉,算是免得成了“王温氏”,后来又面了圣。那一夜的忍耐与灼烧没有白费,那之后真是平步青云,节节高升。

那时候她最是春风得意,根本没觉得哪里有什么问题。可人终归是有起有落的,每到夜里的时候,似乎又有那么一些奇妙的感觉袭上心头,就像是以前在寨子中带着弟兄下山,等了太久还没回去一样的感觉。

当她来到中原平乱时,面对漫山遍野饿死的农户,又想起了山寨有余粮时济贫的场景。虽然只是象征性的求个平安,如今却这点事情都做不到了,倒是杀了不少觊觎军粮的人。

援贼者,灭门,那是在黄头军作乱的某些地方,官军常用的手段。温良玉也只能贯彻这个手段,或者说,有些时候她还会试着去享受那些过程。她一生见惯了男人如垃圾般死的满地都是,却第一次见到那么多的妇孺老人被斩首,鲜血染红了干涸的土地,染出了一片血色的田。享受它,温良玉如此对自己要求着,毕竟无法反抗的事物就去试着享受它,让自己过得更好,这不就是自己一直以来最擅长的事情嘛?

大捷之后,受命铸京观以慑黄头贼,却发现杀的黄头贼不够做京观,便混了很多战死、累死的义兵和平民进去。浴血的沙场、臭气熏天的死尸堆、可怕的京观、大快朵颐的酒宴、纵兵掠夺、荣华富贵,这便是温良玉将军一直以来的生活。

最得意的时候是什么时候呢?果然是将那一袭白衣踩在脚下的时候。从那满是累累白骨的黄泛区,一直到万里硝烟的大漠草原。自己仿佛真的无敌了一样,在威宁海北,一战成名,活捉了草原的女王。

也是从那时候开始,明白了为什么一直以来不是滋味。

那女王的样子,便是自己年轻时的样子。如今王占也不大愿意理自己了,毕竟男人永远只喜欢小的,那实际上无所谓。但越是不想在乎便越是真的在乎,温良玉不想承认,她一直以来在朝中都需要王占的帮助,而现在得不到了便开始心慌了。

那女王一下子就看穿了这一点,温良玉越是不想听什么,就越是说什么。哪怕遍体鳞伤也要说。

就算活捉了女王,草原上还是有十多个大部落。甚至牵扯进了西域的安族,辽东的女直,整个北方叫的上名的大势力纷纷有了自己的动作,甚至可以说是乱成了一锅粥。这战争的规模超出了温良玉的想象。实际上平黄头军的战争一点也不比威辽之战来的小,但是这一次温良玉发现自己已经身处这场旷世之战的中心。当那个女王从自己眼皮底下逃跑时,她就知道劫数要来了。

威宁海北的决战,第二次与卓娜提亚的交锋,温良玉一败涂地。在撤退到辽西的途中,她看到了漠南在整个战争中变得一片狼藉的样子,便想到了平黄头贼时的一幕幕。胜也是如此,败也是如此。

果然,区别不大吗?

温良玉本是害怕卓娜提亚追到辽西来,却发现布谷德军并没有追击自己,而是到了三河源头,直接威胁到了王占的本阵。她既感到松口气,又觉得心里复杂。毕竟那只能说明已经打了败仗失势的自己已经不是一个角色,卓娜提亚在威宁海北决战之后便看不上她了。

但她也知道,大人物看不上自己,却永远不会缺乏痛打落水狗的人。

绒花军的穷追猛打,丰绒花的不依不饶,她都心里有数。为什么连投降都不被允许,她心里都有数。正因为有数,所以才害怕,因为她很清楚自己要面对的是什么。

这是第二次寄人篱下了,原本是王占的侧室。如今则成了丰绒花的玩物。

确实是玩物,丰绒花从不隐瞒自己的恶意与疯狂。她就是想看有头有脸的人丑态百出,看到一个人不断地自相矛盾。

温良玉还记得,年轻时多少人曾夸过自己的鼻子,它便被一剪一剪变成了一滩碎片。像这个一样,丰绒花一点一点把自己的那点骄傲与自我都撕成了碎片。

那一晚,在王占的手下,她只是忍了一下便过去。

这一次,她每天都会死去活来,痛哭流涕。温良玉自己都没想到自己居然会如此善于求饶,想尽了办法想要让自己好过一些。原本那一死了之的想法不知为何成了奢望,丰绒花是个大师,她想要让自己变成生于死之间的怪物,一具供她玩乐的行尸走肉。所以割遍了全身,取下了那么多的部位,却不会割下温良玉的舌头,破坏她的手脚。温良玉自己也明白丰绒花喜欢听她的惨叫,喜欢看她摇尾乞怜的样子。

自己早就疯了。当一块部位被取下来,伤口外露、风干、开裂、流脓。鼻子也好,手指脚趾也好,身上其他部位也好,每天都在经历这种的过程。它比任何的酷刑都要可怕,都要持久,无时无刻,哪怕是在梦中也会折磨自己。

慈祥的猪婆婆,不会嫌弃猪圈脏。慈祥的猪婆婆,永远不会对主人有恶意………慈祥的猪婆婆,猪鼻子永远流着鼻涕。

“猪婆婆,你也太臭了吧。”如此的讥讽侮辱,每天都当做是最美的话语。因为每次滑稽,都可以让主人高兴。猪婆婆喜欢看丰绒花高兴,主人高兴了,自己就会好过,猪婆婆逐渐的打心底希望丰绒花可以天天高兴。

如果只是如此的话,又有什么关系呢?

反正已经闻不到味道了,在黑暗中躺在猪圈里,习惯了以后居然还是能享受一下。太可怕了,人真是太可怕了。正是这可怕让自己可以活下去。

但命运总是让事情不向自己希望的发展,它高兴时给你荣华富贵。它不高兴时,就算是希望在猪圈的污垢中舒舒服服睡一觉都不被允许。

“把火把拿开!求求你们,就这么黑着不好吗?”士兵的火把仿佛要烧掉双眼,随后她便看到了那个姑娘。又是一个年轻的姑娘,一直照顾卓娜提亚的那个姑娘,那个讨厌的李卫驿将军的妹妹。

丰绒花不是卓娜提亚的手下吗?她为什么要抓李凝笙呢?

就算有疑问,猪婆婆也学会了不要表现出来,她是猪婆婆,这不归她管。

李凝笙与卓娜提亚在地牢里几乎是形影不离。她如今也受了很多酷刑,先是失去了十根手指的指甲,不久后丰绒花又夺走了她的脚指甲。她也会丑态百出,不比自己好多少。但丰绒花一走,她却又是李凝笙了。

猪婆婆一天突然反应过来,她当了十年的奴隶,一直都是李凝笙,从来没有变成别人。似乎也没有变成李卫驿不认识的其他人。

卓娜提亚曾讥讽自己,李凝笙也曾讥讽自己。如今这幅样子都被看到了,猪婆婆等待着那尖刀一样刻薄伤人的可怕言语。

但李凝笙自从见到猪婆婆,从未说过任何讥讽的话。她关心自己,鼓动自己,她的眼里没有猪婆婆。她管猪婆婆叫温将军。

将军?

两年多的生活改变了太多,温将军是个很陌生的称谓,很没有实感的称谓。虽然以前不待见李凝笙,但两年一同作为奴隶和玩物,猪婆婆还是与李凝笙结下了友谊。她真是个好姑娘,这么好的姑娘实在是太少见了。

也不是很少见,她想起来以前在中原,有个农家的姑娘帮她包扎过伤口。然后发生了什么来着?好像是一个弟兄看上了她,她后来抓花了那个弟兄的脸。而自己则将她杀了后将尸体吊在了树上。

罪恶感一直伴随这猪婆婆,她把这终末当做理所应当的结局。丰绒花说过,等到远征西域后回到这里时,就会把她同正月的猪一同煮熟。

这就是结局,这一生最后的一幕。

或许还比王占要好得多,他也受了丰绒花最可怕的折磨,最后葬身猪腹。而自己或许会被人吃下肚。虽然之前那永远散不去的一股不是滋味的感觉终于发觉到那是一片顽固的罪恶感时已经晚了,当初在漫天飞舞的蝗虫下,在荒地当中骑着马杀死那么多食不果腹的男女老少时,带着无数的首级与黄色的贼旗凯旋进城时,怎么都想不到会是这么一个死法作为一生的结局吧?

但直到那些弓箭手进入地牢时,留守的绒花军士兵纷纷中箭时,李凝笙拉着自己的手要她快逃时,她才发现这不是。

一直都不是,可以不是这种结局。

*******************

我在地牢里究竟呆了多久呢?仿佛都要习惯了这种虫子一样的囚犯生活。我拼命的记住卓娜提亚的模样,这两年来仿佛只有与她许下的诺言成了我的支撑,否则的话我还活着做什么呢?落入丰绒花手里,连奴隶都不是,而是玩物和囚犯。每天忍受着指甲断裂的地方干瘪开裂的痛苦,若是没有那个同样是在地牢里许下的诺言,没有兑现诺言的执念,没有不想让那个在地牢里失去了一切却流着泪拥抱着我的人,不想让那充满安全和安心的表情的人感到失望和伤心的话,活下去本身对我而言是没有任何意义和吸引力了。

人生最可怕的事情莫过于死亡比活着更甜蜜。

我真想告诉你一件事,我曾经非常讨厌温良玉,如今却与她成了逆境中的挚友。

或者说因为没有别人,便成了朋友而已。

我讨厌她,非常的讨厌她。讨厌她趾高气昂的样子,讨厌她虚伪而暴戾,讨厌她喜怒无常,讨厌她毫无信誉,讨厌她对我动辄打骂,讨厌她总是拿我的家和二哥说事。

但我也是个没出息的人,是个当奴隶当得太久,不懂得贯彻恨意的人。所以看到她现在的模样,她趾高气昂的样子,她虚伪的样子,她喜怒无常、总是拿我家和二哥说事的那些模样,都成了让我觉得可怜到心痛的回忆。一个那么骄傲的人,为什么会低贱到这种程度?她到底经历了多少可怕的事情,丰绒花究竟为了什么呢?看到她每天夜里在稻草上痛醒的样子,我根本连一句讥讽的话都说不出口。我不想当个加害者,我不想在一个已经遍体鳞伤的可怜人身上留下新的伤口。

那一天我听到了熟悉的声音,那是惨叫声,男人的惨叫声。

不对,没有那么单纯,那是厮杀的声音。

那是箭矢击穿人体的闷响,还有钉在木头上的声音。太熟悉了,就是那样的声音在地牢的门口。

不久后地牢的门口被打开了,迎着火把的火光,我看到好几个士兵拉着弓箭走进来。

“end baih hen ?李凝笙?”

奇怪的语言,一时间我居然听不太懂,那“李凝笙”也说得很不标准呢,硬是过了一小会儿才反应过来。

想起来了,那是草原上的语言。两年多要么与丰绒花和温良玉说着中原话,要么听着绒花军的士兵说女直话,没听到过那个语言实在是有一段时间了,总觉得变得陌生了起来。

“是我!”

我喊到。

“我们是贵吉尔氏族!我们来救你的!快点和我们走!”

贵吉尔氏族?那又是什么东西呢?

总觉得在哪里听到过这个名字,是个有着很深印象的词。但是我现在脑子里都是老鼠和稻草,想转过弯总觉得很难。费了一些劲我才想到了贵吉尔氏族这一名字的尽头该有的记忆。

那是姑娘的背影,她穿着破旧袍子,瘦弱到仿佛随时倾倒,脚上还带着脚镣,每走一步就叮当作响。她已经如此的悲惨,却还是为其他人,尤其是卓娜提亚和我着想。自从惹她生气以后,除了最后一别便再也没有见过面说过话。或许应该成为非常要好的朋友,成为对方生命中不可或缺的人才对。

想起来了,那个姑娘,贵吉尔氏族的芙蔻。

那一瞬间总觉得眼前变得雾蒙蒙的,我没有多想,就牵住了温良玉的手。

“你也听到了,快走吧!”

她惊愕的看着我,而我也想不得那么多了。

前面就是自由,就是离别两年的天地,既然都找上门了,为什么不逃走了。或许那么一瞬间我还是想到了这可能是丰绒花常玩的圈套,外面可能是十几个拿着棍子等着把我像打狗一样来回逃跑打着玩的刽子手,但是那只是一瞬间,对丰绒花的恐惧只能束缚我的手脚不到眨眼的工夫,就烟消云散了。

绒花军的女直兵都是弓箭好手,这我是有所耳闻的。但我也记得贵吉尔氏族是布谷德最善战的氏族之一,也是弓箭与骑术最好的氏族之一。一百多个骑兵当中,我和温良玉一人被一个骑兵带在后面,他们就在草原上狂奔了起来。那仿佛是化成了一阵风,两年来再一次久违的体会到了马背的感觉。贵吉尔氏族的士兵一边纵马狂奔一边转身射箭,从头到尾半空中交织的飞矢就没有停过。他们驰骋,欢呼,仿佛交战是一件值得高兴的事情。我才想起来这就是布谷德士兵的模样。

我差点从马背跌落下去,被关了太久已经忘了骑马的感觉,就连被人带着都觉得非常不习惯了。想想也觉得有些恼怒,这下肯定得有一阵子才能重新自己骑马了。

渐渐地,不再有箭从背后飞来落到地上,追兵显然是跟丢了。

虽然追兵不在了,但士兵们还是纵马狂奔,完全没有要慢下来的意思。他们想要把那些绒花军甩的更远,但我并不知道他们想要去哪里。或者说我已经什么都不知道了,毕竟被丰绒花关了两年多,如今到底是什么局势,到底草原变得怎么样了,那些人,尤其是卓娜提亚如今到底如何了我都不知道,无从所知。

“我们在朝哪里?”我向前面的骑士大声问道。

“北方。”

“北方有你们的营地吗?”我继续问道。

“是的,铁钩领主等着见你呢。”他答道。

铁钩领主?想要见我?我怎么不记得我认识这种人?我仔细的从脑海中筛选了很久,很确信从来都不认识,也没听说过什么铁钩领主。

马队向北跑了很久,直到进入一片密林,又东拐西拐了很久,终于在密林中出现了一片营地。毡房都极为少见,而是很多临时的帐篷,更像是女直人常用的木帐。

“虽然女王一直在西边打仗,但布谷德兵一直在扫荡我们。”

面对我的疑问,那士兵如此答道。

“你们有郎中、医者吗?”

“有,你们两个都得好好看看。”

“我没事,最好给她好好看看,她伤得很重。”

我指了指在马背上疼的没法下马的温良玉说道。

“那您的手指…”

“被拔了几次指甲而已,早晚又会长出来的。”正因为会不断长出来,才成了丰绒花最喜欢的娱乐之一,虽然这十指伤口看着吓人但我实际上已经习惯了。

“对了,那个铁钩领主在哪里?”

“他就在那里。”士兵指了指一根大树,粗壮的就像是好几根树被合在了一起,树枝上垂下来很多麻绳。

这群人怎么都住到树上去了?

一个身影从树上缠着麻绳滑了下来。他带着草原式的帽子,穿着一身破旧的袍子。一眼就可以看出为什么叫他铁钩领主,因为他的右手该在的地方是一个铁钩。

我并不意外,贵吉尔氏族来救我,确实不是意外的事情。而在这里看到他,对我而言也不是很意外。

“二哥?”

他走向我,用左手拉起了我的手,看着我手指上的旧伤口与疤痕。就像是一个长辈看孩子受伤时的样子一样。

“我…我有好多事情想问你。”

本章未完,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

目录
返回顶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