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一章(1/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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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廖屿,我多希望你能坦诚点。”
莫天天仍然抱着他,只是将身体分开些许,抬起头:“无论是对我,还是对你自己。”
海风带着淡淡的咸味,浪潮击打着沙岸,在二人脚踝畔化为泡沫。
廖屿垂首看着他,眼底神色的复杂,远非只字片语所能说清。
最终,他只能语气平静地说道:
“……我不能这样做。”
话音未落,莫天天却忽然踮起脚,将唇覆在对方的嘴边。
二人鼻翼相抵,视线交错。
廖屿却也只是这般静静地凝视着他,再无反应。
“是不能,还是不想?”
莫天天松开手,退了两步,怔怔地看着他:“如果真的不能,为何当初要主动撩拨?又为何屡次出手相助?”
他踩着微凉的海水,将一轮皓月踩成满地残霜:“还嚷嚷着什么不是外人,做这么多,是吃饱了撑得慌?”
廖屿并未回话。
“总说欠我一条命。”莫天天阖上眼,将心底深处那个早已来回揣摩了无数次的想法,在嘴里嚼碎了,再一字一顿地吐出来:
“你做这些,难道只是为了报救命之恩?”
明月皎皎,星辰无多。
廖屿的轮廓在黑夜中模糊不清,沉默片刻后,终于开口:
“你说的没错。我向来知恩图报。”
莫天天一愣,又张了张口,嚅嗫着嘴唇,似乎想说些什么,却归于沉默,唯余涛声阵阵。
半晌,莫天天突然失笑。
“知恩图报?”他笑弯了腰,低着头,捧腹道:“好一个知恩图报,好一个知恩图报!”
他重新抬头时,嘴角的弧度灿烂无比:“原来是我自作多情,惹人笑话。”
莫天天移开目光,侧头看着海平面的尽头,嘴里只重复着:“原来是我……原来是我。”
廖屿向前一步,想要伸出手,似乎想要安抚他:“我……是为了你好。”
“若真是为了我好,”莫天天又退了几步,笑意盈盈地看着他:“那你从最开始,就不该出现。”
“……”
“不说了。闹得跟琼瑶剧一样,怪狗血的。”莫天天转过身,向岸边走去,语气轻松:“等下就让我自己开车走吧,免得路上尴尬。你再叫人来接你好了。”
“天天!”
廖屿蓦地开口叫道。
莫天天并未停住脚步,离去的步子深深浅浅地印在沙滩上,像是一行北迁的鸟儿。
直到仿佛又像想起什么似的,他才转过身,看向廖屿,道:“对了,你不要因今晚的事,就以为我会心生埋怨。不论怎么说,我心里都是感激你的。”
“至于你心心念念的救命之恩,这次你也算是救了我爸一命。”
莫天天笑着,捋了捋耳畔的碎发:“咱们就当是……两清了吧。”
说罢,便头也不回地上了车。
他车也不热,直接发动引擎,踩下油门,轰然而去。
缅甸永远灼热潮湿的空气,像一重重黑色的山峰,渐渐地,压得病床上的男人呼吸愈发困难。在即将窒息的刹那,才忽地从噩梦中惊醒过来。
睁开眼过来的第一秒,只看见苍白壁顶上,有些刺眼的白炽灯微微闪烁。
心率仪规律的哔哔声和医用酒精刺鼻的气味,提醒着廖屿——他还活着。
“大少!大少醒了!”守在一旁的几个青年原本疲惫地打着盹,但忽见他微微张开的眼睑,腾地起身,兴奋地大叫着:“快去叫医生!快去!”
廖屿想要说话,张开口,只觉喉咙一阵灼痛,咳了起来。
伴随着咳嗽,疼痛感如潮水般袭来,浑身如同撕裂般动弹不得。
“大少,您小心点。”上来一人轻按住他,只道:“刚动完手术,小心创口崩开。”
廖屿使劲打开喉腔,似乎要说些什么,却只能发出嘶嘶的气音。
手下从未见他这般狼狈的模样,语带哭腔:“大少,这里条件不太好,您忍着点。医生说您现在不便转移,过两天咱们再送您回英国……”
“医生来了!”病房外的人喊了几声,一名身着白褂,金发碧眼的男子便被簇拥着走进病房。
他似乎也跟廖屿相熟,快步走到病床前,操着并不地道的中文,叹道:“你可算是醒了。”
一边说着,一边检查他的呼吸与心率,又撑开他眼皮,观察着瞳孔的缩放。
“算你命硬,撑了那么久,不然即使是我也救不回。”他俯视着躺在病床上,满身绷带的廖屿,似乎在思索着什么:“不过还要观察下有无内部出血,得再去照个CT。”
廖屿明明麻醉未醒,手脚无力,却还是缓缓将手抬起,握住了对方手腕。
苍白脸庞上,布满血丝的双目使劲睁开,背部微微挺起,用极难辨清的气息说着:
“……呢——他呢?”
“赶紧躺下!”医生不知他想做什么,呵斥道:“你想问谁?廖景吗?他不是已经被你们……”
廖屿却不管不顾地还要再起身,即便疼痛使他全身不住地震颤着。
他黑曜石般的眸子中冰冷得仿佛已再无一丝生息,声音沙哑得像是刚从地狱里爬上来一般:
“他……在哪?”
不止是医生,环绕在他周围的所有人听到这话都微微一怔。互相交换着费解的眼神,好几秒后才反应过来:“噢,你是说跟你一起摔下去的那个男孩?”
廖屿的手掌又紧了紧。
医生眉头拧成一团,斟酌着开口:“他——还在ICU里躺着呢,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清醒。”
廖屿听见这话,猛地咳了咳,不顾众人阻拦,撑着身体便要起。
“你疯了!”
几人将他再按下,廖屿却挣扎着,要从床上爬起:
“……去见他——我要去见他。”
“你现在都进不去病房,见他又有什么用?”医生不得已,只能招呼房外的护士:“去拿一针镇定剂!不然这没完没了的,等下又要再缝合一次。”
廖屿不管不顾,血色全无的双唇翕合着,不断地重复同样的话语。
直到一剂麻醉被强行打入血管内,他的意识才被逐渐淹没。
在沉睡前,他脑中忽又闪过暴雨中莫天天释然的笑容和那句叹息般的话语。
是啊。他迷迷糊糊地想:要是你从未遇到我……
再度醒来后,众人防备地看着他。
廖屿面色已恢复了惯常的冷峻,只是低声问:“……他醒了吗?”
“大少,医生说他虽然还有生命征兆,但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恢复意识。”下属不敢瞒他,眼神有些闪避:“现在还在重症监护室里躺着。”
“……”
廖屿阖上眼,沉默半晌,又问:“我,什么时候能站起来?”
“医生说您腿上的伤口要修养好一阵……”
“坐轮椅也行。我不过就是想去看看情况。”廖屿命令道。
“这……”
几人面面相觑。
“多躺一天吧,再带你去。”不知何时走进病房的金发男子拿着病历,走到病床旁:“不然你也不会安生。总不能你一醒就继续给你麻醉吧。”
廖屿应允,只说:“这次多亏你,艾瑞克。”
对方耸了耸肩:“就当还你个人情。不过我在缅甸可待不久了,毕竟还有任务在身。再说,你儿子还在廖明远那边……”
廖屿打断道:“他那边我会再想办法,但麻烦你再留下观察下他的情况。”
“这可不像你啊,屿。”艾瑞克有些好奇地侧了侧头:“明明才两三个月不见,就像脱胎换骨了似的。我以前可从不见你这么惦记着一个人,还是个陌生的男孩。”
“他……”廖屿沉吟着,最终只是说:“我欠他一条命。”
“救命恩人吗?”艾瑞克原本想再说些什么,却只是高深莫测地笑了笑:“那你可得要知恩图报。”
隔日,艾瑞克如约,让几人用轮椅推着廖屿到ICU的观察窗前,隔着厚重的玻璃,远远地看着病床上那浑身缠满纱布的男孩。
廖屿艰难地伸出手,用手指在窗上轻轻划着,像是在摩挲对方的脸颊般。
“距离你们被送到这来,已经过了五天,他还一直昏迷着。”艾瑞克与几名缅甸本地的医生交谈了几句,抱着双臂,站在廖屿身旁:“老实说,情况不容乐观。”
廖屿眼神仍看着病房内的男孩,忽然问道:“这是哪里?”
艾瑞克一愣,疑惑地问:“什么哪里?”
“是曼德勒吗?”
艾瑞克不解地回:“是啊,曼德勒中心医院。以你们两人现在的情况,都不好转移……”
“真的是曼德勒。”廖屿嘴角忽然微微上扬,只是自顾自地说:
“你毕业旅行的终点站到了,天天。”
艾瑞克怔怔地看着男人百年难得一见的笑容,搞不懂对方在想些什么。
廖屿的手掌覆在玻璃上,试图靠得再近些,低低道:
“你毕业旅行的终点站到了,天天。”
艾瑞克怔怔地看着男人百年难得一见的笑容,搞不懂对方在想些什么。
廖屿向来是无神论者,从未做过祈祷。只因他一生倥偬,苦也好,乐也罢,全凭自己摸爬打滚,刀尖舔血,不信任何人。
但此时此刻,他却轻闭双目,心中默念。
诸天神佛,地狱阎罗,耶稣基督……谁都好,只求上天怜悯,再给那男孩一丝生息。
他本应风平浪静、和和美美的一生,绝不能葬送在自己手中。
无论要付出什么代价……
“滴滴——滴滴——”
ICU内原本平整的心率仪表忽然剧烈起伏,床上沉眠不醒的男孩像是被惊扰般,肩膀微微震颤起来。
“怎么回事?”艾瑞克走上前,讶异道。
廖屿睁开眼睛,冥冥中似有风拂过他的眼角眉梢,在耳畔留下一阵温柔的叹息。
半小时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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