举步维艰(1/2)
黍阳卫的大牢里关满了犯人,汤饼摊的摊主、卖糖葫芦的小贩、说书的先生......但凡与玉柏玄有过接触的人,不管男女老少一律收监,一时间黍阳城内风声鹤唳人人自危。
皇帝驾崩,朝中一切政务顺理成章由二公主玉柏炎监管,玉柏炎一面强忍悲痛,一面听取众人上奏,整个人黯然无色憔悴不堪,御史中丞顾青冉忍不住劝道,“二公主在悲痛之中操劳国事,日显憔悴,臣等无不汗颜无地,望二公主保重千金之躯,臣无能,愿以卑微之身全力辅佐二公主,为公主分忧。”
底下呼啦啦跪下一片,“臣等愿为公主分忧!”
玉柏玄无力地抬手,又放下,长叹一声,“众位都是国之肱骨,有众位在,实乃社稷之福,母皇......她也能安息了,”言罢拭去眼角的泪水。
顾青冉上前一步痛心疾首道,“陛下正值壮年身康体健,却惨遭戕害,三公主也是臣看着长大的,臣无论如何也想不到,她竟会如此狠毒。”
“顾大人慎言!如今此案已交由大理寺审查,未出结果前,还请顾大人不要妄加揣测,”姬筱上前与顾青冉并立,躬身向玉柏玄行礼,眼神却直指顾青冉。
顾青冉冷笑一声,“药府内侍已招供,三公主数日前曾到药府寻药,说是治疗蚊虫叮咬,这冬日里哪来的蚊虫?案发当天查验,药库内雷公藤少了一钱,事实还不够明显吗?”
“寝殿整日燃着地龙,室内温暖如春,有虫不足为怪,雷公藤确有杀虫之功效,顾大人说的事实又是何种事实?况且仅凭一个内侍的供词,就定三公主弑君之罪,未免太过荒唐轻率,恐难以服众。”
“难以服众?恐怕说的是你自己吧!本官知道三公主是你的亲侄女,但弑君之罪实属大逆不道人神共愤,此时你还要包庇她,是何居心?陛下平日待你如何,你对得起陛下对你的栽培与信任么!”
众臣皆默不作声,眼观鼻鼻观心,无人敢淌这滩浑水。
“顾大人为何如此急躁?”相国姬曾不急不缓,“国有国法,大理寺查案自有章程,顾大人在这大殿之上言之凿凿,不如大理寺卿的位置由顾大人一并坐了,方不屈才,”说罢抬眼望向顾青冉。
顾青冉被噎得一时无法接话,面上青白交加,姬曾说话声音不大,在这大殿之内的众人却都听得清清楚楚。
“姬相言之有理......”
“三公主怎么说也是皇嗣,确实不能过于轻率啊......”
“对对对......”
尚书甯湛屏躬身道,“二公主,犬子不才承蒙恩宠,自幼与众位公主皇子一同读书,臣与三公主也算是相熟,三公主平日是有些放荡不羁,若说她敢冒天下之大不韪......事关皇家体面,还请二公主明察。”
这时玉柏炎长叹一声,“众位劳苦,此事既已交由大理寺,自当由大理寺卿全权审查。胆敢私下妄议者,休要怪本宫将她治罪。”
大理寺卿上前道,“公主殿下,黍阳卫大牢整日人满为患,卫兵抓的都是一些平民百姓,三公主往日出宫他们也并不识得,如今都城百姓惶惶不可终日,还请公主定夺。”
“审过之后,便放了吧。还是先要找到三公主,这孩子,怎么会如此糊涂......”
众臣神色肃穆匆匆而出,不似以往那般交头接耳。顾青冉目不斜视地从姬筱身旁经过,好似方才大殿之上与之争论的人并不是她。
姬筱不以为然,向姬曾作揖,“多谢姬相。”
姬曾面色沉稳,“事关国祚,本相只是据实直言。你我虽说不是一脉,说起来到底是同宗血亲,你为官数载,本相因为避嫌并不曾与你深交,本相深知,作为男子你在朝堂之上立足实属艰辛,若此刻再不言语,令忠君为国的臣子寒心,本相愧对这身官袍,愧对陛下。”
自初入仕途任左尚署令,到现在位列九卿,姬筱遭受过无数非议,毁谤之言更是不堪入耳,他现在年近而立仍是孑然一身,只有人痛斥他伤风败俗,却没有人看到他夙兴夜寐兢兢业业,和管辖之下的井然有序。
流香雅韵的香茗冲泡多次,早已寡淡无味,姬筱在茶案前端坐多时,待他想要起身时,才觉跪坐太久腿已发麻,他长吁一口气,努力站起,扶住屏风站立片刻,方拉开门款款踱去。
待甯湛屏匆匆回到尚书府,来到甯蔚羽的房门前,发现房门紧闭,气不打一处来。她耐着性子唤道,“羽儿......”门内无人应答,她刚想拍门,举起的手又落下,长叹一声,轻轻拉开房门。
甯蔚羽只着中衣痴呆呆地伏在榻上,往日那双清澈明亮的大眼睛此时肿得如同烂桃,几上的饭食早已冷透。甯湛屏快步上前,将锦被裹到他的身上,“我的痴儿,你这又是何苦?你这样糟蹋自己,那臭丫头可会在乎?”
甯蔚羽听到这些,脸上愈加凄楚,胸口起伏不定,肿胀的眼角又渗出泪水。甯湛屏心软下来,看着自己唯一的孩儿,温言软语地劝道,“娘不是同你讲过了吗,那丫头被救走了,到现在也没有传来她被捕的消息,且二公主与她手足情深,已经下令寻找,不会伤她半分,”这位曾在沙场上叱咤风云的武将绞尽了脑汁安慰爱子,“若她真是回来了,查明案情沉冤得雪,你这个样子如何见她?你不怕教她小瞧了你?”
甯蔚羽不再无动于衷,“她要回来了么?”努力撑起身体,眼缝中流露出殷切的期许。
“她许是被吓着了才会刻意躲藏,待见到二公主的诏令,自然会回来的,待她回来,娘带你去迎她,”甯湛屏顾不得许多,咬牙许诺。
见甯蔚羽脸上有了光彩,甯湛屏连忙示意小仆将吃食呈上,看着甯蔚羽小口吃着粥,心中五味翻滚,暗暗谴责着玉柏玄。
玉柏玄接连打了几个喷嚏,心想这种天气下该如何安顿,正想着办法,见护卫拖来一堆树枝和树藤,又绞又绑,看样子在做屏障,她连忙上去帮忙挑拣合适的树枝,两人忙活半日,总算在日落之前搭好了一座简易树棚,护卫又去砍来一些树枝将树棚外围遮挡的严严实实密不透风,最后用剩下的枝叶做成门帘,玉柏玄钻进去,果然比外面暖和了许多。
“你懂的真多,”玉柏玄心怀感激地望着护卫,“若是没有你,我恐怕早已殒命了。”接着从怀中掏出油纸,“当时马车翻了,我就顺手把吃食都揣在怀中,总算是没有弄丢。”
打开一看,肉脯丢的没剩几块,干饼也碎得不成样子,“一定是从斜坡滑下的时候挤碎的......”玉柏玄满脸愧疚。
“只是碎了而已,还能食用,”护卫将肉脯递予玉柏玄,自己捏起碎渣放入口中。玉柏玄把肉脯推还给了护卫,“你忘记我吃过馒头了,现在需要吃肉的是你,”说完也不等他回话,自顾躺下闭上眼睛。
护卫没有作声,吃完之后盘起双腿运功调息。
周围寂静无声,一小堆篝火照得玉柏玄的小脸红扑扑的,她打了一个寒颤,觉得有些冷,又往火堆前挪了挪,护卫眼疾手快拨开了她险些烧着的头发,只听她呓语,“好冷......”说着还要凑近火堆。
护卫摸摸她的额头,发觉她发起了烧,他将玉柏玄往火堆外侧挪了挪,从外衣扯下一块布,推开树枝快步走到一处水洼前,将布片浸湿,快速返回。
这样来来回回十几趟,玉柏玄的额头总算不再滚烫,呢喃着要水喝,护卫将早就捂在怀中的水壶取出,细细地喂她。
如此往复,月已西沉,玉柏玄悠悠转醒,身体也不似刚才那般寒冷疼痛,“我是不是太没用了,帮不上忙,身体还如此羸弱。从前只道自己贵为公主,只管享乐不思进取,事到临头了,才知道自己百无一用。若不是我这般自以为是,哪会落得如此田地,如今我只希望母皇能够平安无事,即便我再也难见天日也值得了。”
“公主不要丧气,终会真相大白的,”护卫劝慰道。
“逃亡在外,不要再称我公主,”玉柏玄坐了起来,“要是被人听了去,免不了平添事端。叫我问雪吧,花问雪,”她忆起了那个无数次从梦中人的口中唤出的名字,她前世的名字。
“......属下还是称您为姑娘吧。”
“随你,”随即一拍额头,“还不知道你的名字。”
“属下夜一。”
“夜一,这名字有些奇怪,是隐卫的化名吧?”
“隐卫只有代号,没有姓名。”
玉柏玄看着从树枝缝隙透出的点点月光,落在指缝间,好似浮动的雪花洋洋洒洒飘落,“寒水浮光,夜有霜华,夜有霜。”玉柏玄朱唇轻吐望向他,“你可喜欢?”
护卫静静听着,“属下谢公主赐名。”
“不要再自称属下了,以后没有公主与属下,只有问雪与有霜。”
“是。”
玉柏玄伸个懒腰,“我睡了许久,现在有了精神,你且休息片刻,我会注意周围的动静的,”说完顺着树缝往外查看,“以后你我轮流休息。”
夜有霜点点头,盘膝闭目。
两人在山坳住了两日,夜有霜每日都去烨平查探,城西布店依旧被对方控制,就像一张大口等着猎物自投罗网。他不敢贸然使用书信,正一筹莫展时,看到浩浩汤汤的车队正要出城,他运用内力细听带队与守城卫的交谈,得知这是运送到都城的布帛,心下有了头绪。
一个叫花子捡起一颗石子,踉踉跄跄地经过装载货物的马车,脚下一歪一下子撞到了马车上,“大胆!哪来的叫花子!”守卫粗鲁地拖起他甩到一旁,叫花子站立不稳,一面作揖一面讨饶,“小的知错,小的眼瞎,求大人不要怪罪......”
“撞坏了贡品,你有几个脑袋够砍!快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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