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惹尘埃(1/2)
又是一年早春,大殿里的暖阳慵懒,玉潇瑶望着跪在面前的人,已经过了半柱香的时辰,“姨母为何如此决绝,可是因为太皇太后?”
“陛下明鉴,微臣并非记恨太皇太后。承蒙陛下恩宠,微臣有幸不辱皇命,如今微臣身体每况愈下,寒症已折磨微臣许久,不得不恳请陛下,准许微臣卸去镇国公主之职,”玉柏玄双手捧着镇国公主印,俯首而拜,“求陛下恩准。”
玉柏玄坐在公主府的书房内,唤入夜七,将一叠纸交给她,“你们每人一份。”
夜七打开上面那份,看完之后一脸惊诧,“公主......”
“你不必谢恩,别庄的隐卫每人都有,就不要拘泥于礼节了,你去将夜五唤来。”
夜五单膝跪地,等待玉柏玄的命令,眼前却出现两份遣书,夜五看过之后大惊失色,伏身叩倒,“属下有罪,请公主责罚。”
“遣书都写了,你不必再听命于我,你带着他好好生活,满一年之后,就可以打渔种田,或者考取功名,他要是怨你,你就说是我下令强迫你,本就是如此。”
“公主......谢公主!”夜五双手握着遣书,再次叩首。
玉潇瑶手中拿着镇国公主印瞧来瞧去,口中喃喃自语,“到底是朕的玉玺管用,还是镇国公主印管用?”
她犹豫了片刻,将镇国公主印,印在了玉玺印的一侧,“将这道旨意即刻下发。”
甯蔚羽接到了圣旨,并没有多想,立刻将守城卫分派出去,“陛下有旨,叛贼仍有异动,守住城门,只许进,不许出,违者即刻捉拿。”
“公主,不不,小花,我们现在就出城么?不用知会驸马一声?”陈瑛跟在玉柏玄身后,低声问道。
“不用。”
看着街上越来越多的士兵,玉柏玄轻叹,没想到自己刚刚交出公主印,陛下的动作就如此之快,她后悔让夜七离去的太快,应该先让她给自己易容一番。
玉柏玄带着陈瑛低着头在街道上匆匆而行,除了城卫,禁军也开始行动,几乎每一个低头走路的人都会被拉住盘问一番,玉柏玄与陈瑛走走停停,眼见城门就在眼前,可巡城的士兵却越来越多。
两人闪进一旁的小巷,玉柏玄快速思考该如何逃过城门的巡防,冷不防一个声音在耳边响起,“姑娘可是要出城,我正好有车,可以载姑娘一程。”
“站住!”城卫将马车拦下,“现在禁止出城,赶快回去!”
“咦,何时下的令?我说怎么路上这么多士兵,”叶霂微从车上跳下,摇曳着走到城卫跟前,“我的弟弟病了许久,黍阳的医馆束手无策,听说柯城有武鸣神医,我们打算去求医。”
城卫哪里抵得住叶霂微的眼角眉梢不经意流露出的风情,脸上一红,却还是冷硬道,“圣上刚刚下的旨意,你还是赶快回去吧,等解了禁再出城。”
“我那可怜的弟弟,如花似玉的年纪,就要香消玉殒......”叶霂微泪如雨下,声声悲切。
“怎么回事?”另一个城卫看见这辆马车停了许久,疑惑地走近,“不论什么人,都不许出城,再磨磨蹭蹭的,当心把你抓起来!”
“哎呦,这么快就翻脸不认人啦!”叶霂微拭去眼泪,“你在我面前挥金如土的时候,可不是这幅表情。”
一番话说得两个城卫面面相觑,其中一个明显有点心虚,正值青春年少,多少都有点风流韵事,看这个人的打扮,好像是淑馆的小倌,虽然想不起是哪一个,但真让他嚷嚷起来,总归脸上挂不住,“你乱喊什么!”
叶霂微又换上凄楚的模样,“我也是没办法,不能眼睁睁看着弟弟殒命,我怕再拖延下去,他活不了几天了,求姑娘通融。”
“他得的什么病?”
“唉......还能是什么病......”
一个城卫正打算掀开车帘查看,蓦地收回手,厌恶之情溢于言表,另一个人向远处招手,“你过来!”然后冲着同伴眨眨眼,“让那个新来的去查看。”
一个城卫小跑着过来。
“这家有个男眷,说是得了急病,要出城就医,你检查一下,要是没有异常,就放他们过去,毕竟人命关天,咱们也不能不通融。”
叶霂微在袖中攥起拳头,紧张地盯着城卫的动作,只见他跳上马车,掀开车帘。
城卫与玉柏玄对视片刻,起身退出车厢,“并无异常。”
那两个城卫厌恶地挥挥手,“快走快走!”
马车在夕阳中,绝尘而去。
“锦飒,射那只狐狸,我要用它做披风!”内侍一个不慎,教姬栩夺了梯子,爬到了屋脊上。他只穿着中衣,在屋脊上又蹦又跳,满脸兴奋地手舞足蹈,不知在跟谁说话。
几名内侍悄悄地靠近姬栩,打算把他制住,要是将他摔了,他们都得掉脑袋。哪知姬栩突然回头,大喝一声,“都别过来!”然后对着旁边的空气说道,“锦飒,他们要夺走我的炎儿,他们一定是姬乔派来的!”
内侍趁着姬栩跟空气对话的空当,瞬间冲上去钳制住他,姬栩拳打脚踢,口中大喊,“锦飒,快来救我!”一面喊,一面撕扯,无奈内侍的力气比他大得多,又是一拥而上,到底将他制住,往梯子的方向挟去。
玉柏炎站在院子当中,看着姬栩张牙舞爪。一开始,她心急如焚地想要见他,想问问他,这一切的来龙去脉,他的寝殿大门紧闭。她又想去问玉柏玄,玉柏玄同样避而不见。
玉柏炎不愿相信所谓的真相,痛苦与悔恨无时无刻不在纠缠着她,时过境迁,她从初时的焦灼与仇恨,逐渐变得波澜不惊,她眼见着父后从沉默不语,变成如今的疯疯癫癫。
身后的内侍低头禀报,“启禀太上皇,镇国公主担忧太皇太后病情,特地派来一名内侍专门侍候。”
“如今我们这副模样,她还有什么不放心的?”玉柏炎见内侍从屋顶上将姬栩扶了下来,自言自语道,“你去把梯子收起来。”
身后的人没有动静。
玉柏炎自嘲一笑,“罢了,我自己去。”
“公主......”
时光瞬间回溯到她十三岁那年,母皇寿宴上,她初次见到他,他一脸的稚嫩,眼角的泪痣在皎玉般的面庞上,显得娇美可人。他款款走到她的面前,温婉一揖,“公主......”
玉柏炎正对着阳光,觉得双眸被炽烈的热度灼伤,银白色的发丝随着微风飞舞,在她的眼前如梦似幻。
她颤抖的手指拂过眼角的泪痣,拂过他脸颊的轮廓,苦涩伴随着滚烫的热泪,流入她的口中。
“公主,韶阳公主已经为覃氏平反,我的家人就要回来了......公主,我带你去见一个人。”
一辆马车停在一座小院跟前,覃未晞拉着玉柏炎的手,将她带到门前。透过门缝,看到有人在井前打水,接着又将木桶里的水倒入一个盛满衣物的盆中,腕上的手镯随着搓洗衣物的动作,在阳光下闪着璀璨的光芒。
洗衣人好像想起了什么,甩干手上的水渍,转头执起石案上的一只木鸟,将它轻轻抛上天空。木鸟乘风而行,在空中盘旋翩跹,似乎在发出悦耳的鸣啼。
木鸟展翅而飞,久久不下,下面的人似乎忘记了洗衣服,盯着飞翔的木鸟,颈上的丝巾随着鸟儿的动作迎风飞舞。
一年以后。
玉柏玄在院中的藤椅上晒着太阳昏昏欲睡,正要下口咬向油汪汪的烤鸡时,家中老仆突然闯了进来,惊得她差点从藤椅上翻倒在地,“这是怎么了,你不是去收租了么,怎么这么快回返?”
老仆吓得直拍胸脯,“家主,我刚出门,就碰上四个人,说是要寻人,问这里的家主姓什么,我说姓‘薛’。那四个人合计一番之后,穿青色衣服的开始破口大骂,说什么‘让她给我滚出来!’有一个穿玄色衣服的,一言不发地看着我,看得我直发毛。有个娃娃脸背着一个大箱子还举着一把大斧子,太吓人了!”老仆拭去额角的汗水,“还是那个穿白衣服的和气,说找家主有事,烦劳我通报一声。”
玉柏玄整理了皱巴巴的衣衫,安慰地拍拍她的肩,“无事,许是找错人了,我去看看,你先去收租。你放心,他们都是好人,不会为难你。”
“家主怎知他们是好人,我瞧着可凶了!”
“......我猜的......世上有很多人,看起来凶,其实心肠很好......你快去吧。”
支走了老仆,玉柏玄一改方才的气定神闲,慌得在院里转了好几圈,最后决定,绕到后门,先躲上一躲。
后门的大树隔着院墙向院外延伸,是绝佳的藏匿地点,好久没有爬树,不知这树怎么这样难爬,难道自己真的是老胳膊老腿了?还是先躲到树上看看虚实。
玉柏玄好容易上了树,准备扒开树叶向门口张望,树下突然有人说话,吓得她一个不稳险些栽下。
“教我说着了吧?看她那个德行!”
玉柏玄两眼一黑,捂着脸欲哭无泪,一只手偷偷打开一条缝隙,看着树下的人。
“没想到你还是如此矫健,”姬墨旸温柔似水的嗓音响起。
只听“扑通”一声,一个大箱子砸在地面上,正是玉柏玄送给甯蔚羽那个装满礼物和信件的箱子,“你偷着跑了.......你......又不要我了......我......”甯蔚羽粉嫩的脸颊布满了泪水,眼中还在不断地淌出,犹如潮水一般汹涌。
玉柏玄顿时手忙脚乱,“你别哭,蔚羽最乖......”
甯蔚羽听见玉柏玄唤他的名字,抽泣声逐渐变小,眼中含着眼泪抿着嘴唇望着玉柏玄。
“蔚羽不哭,我请你吃栗子,”玉柏玄冲着甯蔚羽眨眨眼睛。
甯蔚羽的脸由粉变红,一只手搓着衣襟,“你可不能再跑了......再跑我就不理你了......”
离悦一脸鄙夷地瞥了一眼甯蔚羽,“瞧你没出息的样子,路上的时候你是怎么说的?你不是要揍她么?”
“我只是随口一说!”甯蔚羽慌张地看了一眼玉柏玄,一面坚定地摇头。
离悦翻了几个白眼,怒气冲冲地指着玉柏玄,“我重伤初愈,差点教他们把我生吞活剥了!扯着我问你在哪,我哪里知道!有你这么坑人的么?”狭长的凤眼凶恶地瞪着玉柏玄,“你不是要把心给我么,你倒是挖出来教我瞧瞧啊!”
玉柏玄揪下身边一片树叶,放在手心里,闪动的双眸犹如树叶间透过的耀斑,拂过他的心间,“不是给你了么。”
如火的怒气渐渐消散,鼻尖上的雀斑跳跃在阳光下,眼中斑驳的星光融化成似水柔情,遥遥相对......
“剖心挖肝太过血腥,先放一放,”姬墨旸纤长的玉指将额旁的碎发拨向耳后,露出乳白色的充耳,“我们先来说一说你玷污国师的事。”
“那时你还没当国师啊!”玉柏玄说完立刻后悔,连忙捂住口。
“我就是我,有何分别?”
离悦眼中的柔情刹那间被冻结,他瞠目结舌地看着姬墨旸,又缓缓转过头望向甯蔚羽,只见甯蔚羽低着头,满脸通红地用手指抠着斧柄上的花纹。
春晓之花一般的笑靥在离悦脸上荡漾开,他柔声说道,“总爬树,摔了该如何是好,赶快下来,上面危险。”
玉柏玄迅速搂住一旁的树枝,心中说道:下去更危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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