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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41 章(2/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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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头一次知道,两个人,方寸之间的肌肤相触,也居然可以这样……

都不知她是何时离开的。等他恢复理智,手脚重新能活动,那天窗里的光已经移到了赤华双膝旁边。他耳音灵敏,此时只听到自己粗重的呼吸。

赤华温柔看他,神色略有不满,像是问,你到底听没听懂我说话?

夏偃连忙认罪似的点头,“听见了。知道了。”

脑子毕竟还没坏。他感到那阵莫名的狂喜慢慢褪去,也终于辨认出了那狂喜的源头——不仅仅是源自她的双唇。

更源于她方才说出来的那点尘封往事。他原本以为,那一天她早忘了。什么风雪,贫民,小乞儿,不过是她生命中的一个不值一提的瞬间。

夏偃不敢看她,低低的补充道:“那里确实……罕有人至。我找到地窖的时候,一窝黄鼠狼已经七代同堂了。”

一面说,余光一面看到,几个牢子在外面探头探脑,指着他和赤华,不知在说笑什么。

他的思绪一下子又偏了。他们定然以为……以为他俩是什么不寻常的关系……

赤华居然也不在乎?

他强行扳转念头,问她:“那枚玉璧,你真要把它给荆侯?”

赤华轻轻点头,反倒有些奇怪地看他,似乎是问,有何不妥?

他张口结舌,心里不住的想问为什么。

不是不信她的话,但,但他何德何能……

夏偃垂眸,看着自己伤处渗血,软塌塌的布条耷拉在肋间。

“我、我只是一介庶民……没有爵位没有官职,这条命不值钱,更不值一件国之宝器……大夏官府通缉过我,也就……也就肯出百二十金……”

其实也是一笔巨款了,不过她大概没概念。

他沮丧补充:“嗯,大概就是太子景龙那一匹马的价钱,还不算马具……”

赤华不由微笑。轻轻给他整理凌乱的绷带。那布条上也带了她身上馨香,混着血腥味,狰狞与旖旎的交织,让他的身体奇异的躁动。

“没办法啦。我既已作出承诺,哪有食言的道理?荆侯已经去安排协从人等,我后悔也来不及了。”

天气热,她碎发贴额,未施脂粉,面容似在发光。白腻的肌肤上几点薄汗,顺着下巴尖儿,滴入领口深处。

夏偃口干舌燥,胸中如翻江倒海,蒸腾得几乎要爆裂。

他有力气挺直腰板,雄心壮志地低声说:“等我好了,我帮你把它盗回来!”

赤华莞尔:“到时你若失手,我可没第二件宝物救你。”

夏偃想笑,倏忽一个念头闪过,笑不出来了。

战乱中的少女命如浮萍。当时的偃国,定然情势危急之至。也许是某个垂危的宗亲,也许是某个羸弱的后妃,甚至是某个忠心的寺人,将国宝抢救出来,却无人托付,只能胡乱藏在一个宗族女眷的身上,期待各国联军看在大家同为大夏臣民的份上,对她能有点基本的尊重,不至于当场撕她的裙子。

赤华当时年纪虽小,虽然不谙世事,虽然被灾难吓坏了心智,忘记了许多富丽繁华的往事——

但她也知道,身边这件宝物,也许是国破家亡之后,自己唯一可以依仗的东西。

不能轻易示人,更不能轻易赠人。

她本能地察觉到荆旷对她的居心,她惧怕偃侯之璧所托非人,于是她把它藏了起来,做了平生最大胆的一件事。

偃侯之璧的下落,果然从此成了她的护身符。在万不得已的时候搬出来,击退了荆旷的不轨之举。

如果她做了什么触怒荆侯的事,甚至犯了死罪,可以想象,只要有玉璧在手,十个赤华都能赦免无罪。

可今日,为着一个身份低微、非亲非故的“小孩”,她将这件能让自己依托后半生的宝物,举重若轻的放弃了。

按照夏偃对赤华的了解,她是那种界限严明的人,不喜欢被绑架人情,不喜欢亏欠别人的债。

替嫁的时候,他死乞白赖跟在她身边,只因不放心她安危。却几次被她呵斥走。

他小声说:“赤华阿姊,我……我是救过你,帮过你,但你也救过我,帮过我。也许你不觉得……但、但你也应该知道,我是不会向你讨要什么的,更不会……”

更不会以此而居功倨傲,让你献出你的身家性命,只为还我的人情。

他在心里喊,但不敢喊出声。

有人在外面嘻嘻哈哈的催:“女郎!好了没有!你哭得再凶,那小子的伤也不会好得快些啊!”

夏偃心中升起奇怪的自豪:他们还以为,哭鼻子的是她呢。

赤华转头冲外,答了一句“就好”,然后拉一拉夏偃的手。

“偃侯之璧的地点,我没跟第二个人说。荆侯会派人押送我去寻……”

夏偃立刻听出来这个计划里的漏洞,急促说:“寻到之后,你就危险了!”

如今的赤华,在荆国只是个戴罪庶民。以荆侯的城府,宝物到手,还能留她?

赤华不慌不忙,微笑道:“七日之后,你会被释放。荆侯答应我,不会动你。那是当着几个心腹幕僚的面说的,君无戏言。”

夏偃思索片刻,心一跳,也握紧她手。

“那我马上去……”

赤华食指竖在唇边,“嘘”了一声。他自己明白就行。

她伸手扳他后颈。夏偃乖乖低头,跟她额抵着额,眼中一粒小巧鼻尖。

赤华的声音低得几不可闻:“我会尽量走得慢一些。到时,我只需要你做一件事:保护我。”

“其他的身外之物,不许管。”

语气毋庸置疑。

夏偃轻轻“嗯”一声,告诉她:“听到燕子哨,就说明我到了。”

原本还有些野心,想着最好让宝物也落不到荆侯手里。但他也知道,以偃侯之璧的珍贵程度,以荆侯的周密盘算,必定不会掉以轻心。

归根究底,还是她的安危最要紧。那个什么玉璧,他又没见过,跟他又没感情,又不知好看不好看,又不会吻他!

赤华又说:“但这七日之内,我还是怕……怕有变故。这里是天牢,荆侯鞭长莫及。他虽然下令赦你,但这些狗腿子未必会对你客气。你要当心……别触怒这些看守,别胡乱辱骂人,别透露你白狐的身份……”

夏偃淡淡一笑。

“我坐牢又不是第一回了,你放心。”

他这么说,赤华更觉心酸。他经历了这么多苦难,都没能要了他的命去。只有为了她,几次三番的在鬼门关前转悠。

但她不是善于表达感情的人。只用力攥一攥他的手,站起身,说:“那我去了。”

“别走!”

夏偃猝然一股冲动,唐突抓住她的手指,紧紧不松开,

一股灼热从指间只透胸臆。赤华惊异:“阿偃?……”

夏偃不知所措。想说些挽留的话,却又觉得,何必让她在这等泥泞污秽的去处多留一刻呢?

但要他放开那双微凉的、滑润的柔荑,他宁死不愿。

赤华从他眼中看出些微的慌乱。那是对分离的恐惧。

她半垂了眼睫,手指轻轻在他宽阔的掌心点了一点,轻声说:“放心。我不会丢下你。”

那双手便放开了。夏偃眸子微湿,晶莹闪烁。

眼看她去了,方才那牢子殷勤地跑过来迎,想扶她上阶,被她轻轻躲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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