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章(2/2)
后来的几天,他再没在学校附近看到过梁浩,他不知道李遇安用了什么办法,但他也不敢去细想。只是和李遇安的关系因为那夜的争吵变得尴尬起来,让他有些烦躁。
有几次回家的路上,他专门反着方向去奶茶店那边,结果都在距离十米的地方停下,那地方仿佛有个结界,只要越过,就一直有李遇安那句“不要再管我的事”撞上来,硬是将他拦了回去。
日历已经翻过了九月的几页,他就在课本卷子里熬过了这些天。
他自问自己是一个不会随便被人际关系或者感情影响正常生活的人,在这件事情上的自信骄傲地延续了十八年,却最终栽在了李遇安这块冰坨子上。
杨思远越想越不舒服,这天午休的时候终于忍不住,戳了戳樊琍。
“哎,大樊。陈妙最近还说过她男神的事吗?”
“啊?妙妙啊,她最近好像挺喜欢写情书的?”樊琍小声说。
“写情书?我的天。”杨思远惊讶道,内心觉得李遇安绝对不喜欢这种东西。
樊琍打了个哈欠,道:“你直接问她去啊,哎呦困死了我睡觉了。”
“哎哎哎等会儿,你妈今天还送吃的吗?”杨思远问。
“送送送。你让我睡会儿吧行吗?”樊琍摆摆手道。
不知道是不是杨思远的错觉,樊妈妈的头发好像又烫了一次,阳光照下来闪着点金光,显得时髦又年轻。
手艺还是一样的好,态度也是一样地慈爱,杨思远再一次感叹樊琍有个好妈妈。
说罢便想到了陈立玫,想到她那晚冷得让人心寒的表情,他的心情陡然降到了冰点。
樊琍到底是个女生,敏锐地捕捉到了杨思远脸色的变化,问道:“怎么了?又和你妈吵架了?”
杨思远缓缓摇头,道:“没有。最近没敢说。”
“你爸呢?你也没再跟他说过了吧?”樊琍问。
杨思远戳着肉酱,道:“我哪敢啊……再说他也好一阵没回家了,不知道又干嘛去了。”
樊琍喝了口水,放下筷子,难得轻声说:“大杨,可能我说这话有点伤你心哈,但是……我毕竟也和你一块儿长大的,你爸妈的脾气我还是清楚的。其实……我觉得……这事儿吧……它真的不……”
“我知道。”杨思远也放下筷子,低头看着黑乎乎的酱发愣,“我知道不靠谱,甚至不可能。但是……我不甘心,我想试试。”
樊琍看着他,叹了口气,没说话。
杨思远没怎么吃,等到桌子都被樊琍收拾干净后,他靠着墙,像平日一样看着外边发呆,只是心境已经大不同了。
他怎么可能不知道呢?
自己父母的性格、学美术要承担的风险、自己和父母对抗的可能性……他怎么可能不知道?
但他已经要十八岁了,他想有自己的人生。起码成年后的第一个选择,他想自己来做。
他设想过无数的说辞,但到了现实面前,通通脆弱地拿不出手。
晚上突然停了电,教室里一片烛火,杨思远无心做题,就着灯光,在草稿纸上画画。
窗外吹来一阵风,吹灭了杨思远的蜡烛,刚刚有了轮廓的画被强压到了黑暗里。
他有心事,扶着车子在校门口站了好一会儿,直到人都走得差不多了,他被保安喊了几声才回过神来往前走。
只是前面的路没有往常那么亮,走了好一会儿,眼前出现了那道熟悉的暖光,他才反应过来,原来自己走反了方向。
这些天的心思此时也跑了出来,偏偏在他已经乱糟糟的思绪里占了个位子。
他有心求和,却没这个勇气。
正犹豫着要不要上前去的时候,那道灯突然灭了,李遇安走了出去。
“哎!”思想没跟上行动,他下意识地喊了一声。
妈的……你喊个屁啊!他暗骂一声。
喊声不能撤回,李遇安应声转身,看见是他,便停在原地。
反正都这样了。杨思远破罐子破摔一样想,随即推着车子上前去。
“你不是十点多才下班吗?”他不想再和谁谈学美术的事,便没话找话道。
李遇安指指手表,说:“已经十点了。”
杨思远这才回想起自己今天破天荒地上了四节晚自习,顿时又暗骂一声自己脑残。
“你回家啊。前边没什么路灯,我送你。”他找不出别的话头,干脆直截了当地说。
李遇安挑挑眉,说:“你随意,但我建议你晚上好好休息。”
杨思远的车子大概需要上些油了,推起来链条一蹭就嘎吱嘎吱响,听得人怪不舒服。
寂静的小路上,只有这怪异的摩擦声和两人的脚步声。
“对不起啊。”杨思远忽然道。
“嗯?”李遇安不解。
像个认错的孩子,杨思远小声道:“我那天晚上……太急了。说话有点过分,对不起啊。”
看他这态度,李遇安第一次感觉到了两人“年龄差”的存在,竟低头笑笑,道:“没事。”
他嗓音好听,笑起来更是如此,引得杨思远偏头看他翘起的嘴角。
大概是感受到了杨思远的目光,李遇安转头疑惑地看了他一眼。
“啊,没事。我就是觉得你笑起来挺好。”
他本来想说“挺好看”,话到嘴边又觉得对一个男生说这个怪怪的,便半路去了个字。
李遇安不自然地一顿,抿了抿嘴巴。
气氛有点尴尬,杨思远干脆把想说的一股脑说出来:“我没有多管闲事的意思,我就是偶尔想帮帮你。我觉得你人挺好,虽然看起来冷冰冰的。其实我把你当朋友的。还有就是……我知道你去找梁浩是怕他找我麻烦……但是你起码该告诉我一声啊,我那天真的急坏了……总之就是,以前让你觉得我对你的事过问的太多,冒犯了你,这个我给你道歉。还有就是,你帮过我的事,我得谢谢你。真的,谢谢你。”
他只是想借着这个好不容易得来的机会全都表达出来,根本没来得及理清思路,说得乱七八糟,毫无逻辑,只有那诚诚恳恳的语气听起来让人好受些。
李遇安花了几秒钟时间理解他的话,然后又轻笑了一声道:“我没帮过你什么。至于我说的让你不要再管我的事……因为你要考大学了,不该接触那些烂事。而我那些事,就是很烂的事,所以不想让你知道。没有别的意思,你不要想多了。”
大概是心扉终于在杨思远傻乎乎的诚心下被敲开了个缝,李遇安的话难得的多,语气也难得的温柔,像是在哄小孩。
他显然哄成功了,杨思远紧张的表情顿时放松下来,扯开一个笑容,道:“那我以后还能找你吧?”
李遇安哪能捕捉到杨思远跳脱的神经,还以为他要乖乖地“嗯”几声算了,没想到他想的是另外一茬,顿时觉得无奈,应了句:“你随意。”
这就当是默认,杨思远这些天郁积的烦乱终于被一句话带走,也不再去想艺考不艺考,只单纯享受当下的愉悦。他笑得眼睛弯弯的,星星都比不上的亮。李遇安只瞥了一眼,便慌乱回头,不敢再多看。
“哎对了!听说陈妙最近给你写情书哦?”
“……”
“是不是啊是不是啊?哎看不出来你还喜欢这个呢?”
“没有。”
“没有?是没给你写还是你不喜欢啊?”
“……你该回家了。”
车轮依旧在生硬地叫喊,两人的脚步愈加轻快,随着那条凹凸不平的石子路向前蜿蜒,昏暗的光吞噬了两人的影子,却被满天的星光点缀了个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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