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二章(1/2)
前两天天气预报说要下雪,结果连着几天天气都是阴沉沉的,唯一给它面子的是陡然之下的气温。到了夜间更是,车里打着暖气,短短几秒,挡风玻璃起了一层雾,看得闻人语觉得身上又潮又干,怎麽坐都不自在。
告知闻女士课程结束直接下楼上车的短信尚未被回复,在做事专注这一点上闻人语随母,他们都是一旦潜心便不会随意分神的性格,比如闻女士的钢琴课,比如闻人语的舞台理想。
闻人语还只有几层台阶那麽高的时候,他已是小区里一呼百应的小霸王。他天性活泼不怯生,嘴皮子又厉害,说起话来一套一套的,轻而易举地收买了一群小豆芽的信任。这小豆芽里有男有女,男的喊他大王,女孩儿则喊他哥哥,连步子都迈不稳当呢,成天尖叫着喊哥哥、哥哥,争先恐后地追在他屁股后面跑。
跟着哥哥有糖吃,小豆芽们都清楚。
而对于闻人语,由幼时自带的领导光环让他飘飘然又晕乎乎,身边小姑娘们一口一个人语哥哥,哄得他东南西北都分不准,自个儿话还说不利索,手指得倒勤快,谁去做什麽,什麽又是谁做,小脑瓜子里算得明明白白。
那时闻女士尚未离婚,夫妻关系正处于冰点,她和丈夫可聊的话题急速削减,最后聊无可聊,闻人语也快有半个月没有见过父亲。
闻人语掰手指会算数的年纪,正不服管教,闻女士试图拦他在家精心念书不得,只好随他去了,她在窗边瞧着郁嘉晗跌跌撞撞跟在后面,生怕自己跟不上前头抱着两根冰棍横冲直撞的小孩,喊着等等我等等我,好像马上就跌倒要哭。
闻女士原以为这不过是平常的一天。她最近为平心静气,特意报了一个油画班,一笔一笔地涂抹着,时间转眼即逝。
眼看一副练手之作即将收尾,突然炸响的砸门声让她手腕一抖,刺眼的黑色夹在橙红中间,分外不协调。
“闻老师,出事儿啦——出事儿啦闻老师——”有人大声叫喊。
小区警卫领她出去,一路解释了情况:今天闻人语照常带着一堆孩子在附近嬉戏,他心血来潮组织了升级版捉迷藏,并将此命名为“狼捉小红帽”,他随手指了三个小朋友做小红帽,给他们时间躲藏,其他人做大灰狼,看谁先找到小红帽。
小豆芽们正对童话故事兴趣浓厚,没人反驳便行动起来,但随着天色渐暗,最后楼下集合的小朋友始终缺一个。一个小红帽不见了。
闻女士走进包围圈,一位年轻女士瘫坐在地上啜泣,闻人语被陈阿姨抱在怀里,他两眼呆滞,手还牵着一边同样害怕的郁嘉晗。
闻人语见她过来,下意识缩了缩脖子,他的眼神慌乱无措,却抿着嘴唇死活不肯泄露一点,陈阿姨搂着他,能感受到他身体细细的颤抖,听见闻女士语气温柔地说“下来”后,更是狠狠一颤。但闻女士没有责怪他,她向丢失孩子的母亲道歉,随后带着闻人语出去找人。
夜色四合,小红帽一直没有找到,闻人语拉着闻女士在街边走着,因为惊惧而停滞的思维终于挤出两分恐慌,他拽拽闻女士的手指,小声地带着哭音道歉。他太需要原谅和宽慰了,唯一能给予他这些的闻女士却只是和他说没关系,我们先把小朋友找回家。
他们快要走出三条街,陈阿姨的电话轰隆而至:小孩儿已经被送回家了,原是游戏躲藏时他见一个爷爷骑着气球自行车而过,一时心痒跟着跑走,在公园和其他小孩儿玩上堆沙子,发觉玩伴都被家长领走才想起自己是小红帽,又因为害怕漆黑不敢独自回家,只好傻呆呆在公园坐着,直至被人找见,这会儿正哭得上气不接下气。
闻人语到二十六岁了也仍旧记得,当时那通电话挂下,闻女士如同被剥去躯壳,腿一软险些跌倒,是他搀着母亲回家,家门一关上,他就哭了。他嘴巴张得大大的,可以看见里面摇晃不停的小舌头,他说对不起呀,说他不是故意的,他只是想和嘉晗哥哥偷偷去玩弹珠,他们会耍赖,他不想和他们一起,因此编了个谎哄他们去玩……
闻女士支着半边脑袋闭目,半晌没有动静,好似睡着了。闻人语仰脖子哭累了,低下头继续哭。低下头哭累了,就缩着嘴唇打嗝。打嗝也停了,他干干站着,时不时再抽噎一下。
闻女士沉默许久,说:“明天和妈妈一起去道歉,好不好?”
“好——”他抽搭一声。
“知道自己错哪儿了吗?”
“我让小朋友走丢了。”
“这是一点,”闻女士轻轻咳嗽,她的眼睛红肿着,仿佛之前在夜色中她已无声哭过,“你错在不诚实,你在撒谎,没有责任感。”
小闻人语懵懵的,两只哭红的眼睛还蓄着一泡泪,一眨眼便垂落下来,掉在闻女士的手背上。他也许听懂了,也许没有,但他还是十分乖巧地点点头,小声地说:“对不起,妈妈,我知道错了,我下次一定不会这样了。”
语毕,又是两颗眼泪完整滚圆地掉落,一颗圆润的垂在腮边,痒痒的,他偷偷地伸出舌头舔碎。
骤响的电话铃声打断思绪,闻人语嚯地一振,发现自己居然睡着了。擦擦眼睛,来电显示“高观”,这备注算不得陌生,但也谈不上熟,他满心疑惑地接起。
“闻人语?我是高观啊,你还记得我吧?”
“记得啊,我们班高中三年的劳动委员。”
高观纵声大笑:“难得,你还记得我,这麽久没联系,我还以为你早把我的号码删了呢。”
本章未完,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