广寒枝(1/2)
张云雷第二次见到贺兰瑾,是在一星期之后。
于谦是个爱玩儿的人,他玩儿的又都是收藏,养马,音乐这种烧钱的玩意儿,平时爱往学者扎堆的雅集里跑,这日匆匆出门的时候刚好遇上张云雷,“大爷您干嘛去呀?”张云雷见于谦走得急,便多问了一句,谁知于谦见了他便一把抓住不放,“呦,辫儿,快跟我走,赶紧的,一会儿赶不上了。”
张云雷一头雾水,不知道于谦这么急是干什么,“我那儿有个雅集,你跟我一块儿去,给我充充场面。”于谦说罢,一把拉住张云雷上了车。
雅集的地点是个略偏僻的别墅区,房子是徽式建筑,青瓦白墙,颇有些江南古韵。
进了屋内,里边的人却已经不少了,都是上了年纪的老教授,屋子里点着一炉沉水香,味道问起来清甜微远,很是让人舒适。“于谦儿来了,来来来,快坐。”一位和于谦相熟的老者拉着于谦坐下,于谦也带上了张云雷,“这是我师侄,张云雷,今儿个头一回来。”张云雷连忙向众位老者打招呼,礼数周全。
寒暄罢了,眼神不经意间一瞥,却见到屋子角落里,贺兰瑾着一身竹青色的长裙,正在抚琴。修长白皙的手指在琴弦上游走,露出一段白瓷般的皓腕,像是热腾腾的牛奶,从青玉的杯里倒了出来。
琴音泠泠,如大珠小珠落玉盘一般,清澈动人。张云雷看向她的时候,贺兰瑾正好弹完最后一个音。
“贺兰丫头,这床宋朝时的梅梢月,弹着还顺手吧?”此间的主人是个眉眼和蔼的老人家,待贺兰瑾更是亲切,几乎将她当成了自己的孙女。“姜教授的收藏自然是好的,“这床梅梢月古琴,果然配得上这个名字,轻松脆滑,金声玉振,发声不燥不散,韵长不绝,琴之九德,是样样占全了的。”贺兰瑾自己也收藏了不少名琴,但这床琴,的确是难得的珍品,“你这丫头,眼光倒是好,这琴是王世襄先生的旧藏,我也是花了大功夫,用了两幅石涛的山水才换回来的。”老者见贺兰瑾识货,忍不住洋洋得意,看的张云雷忍俊不禁。
“刚好今天于谦也在,给你们看看我刚刚收到的一件宝贝。”老者出足了风头,才进入今天的正题,颤颤悠悠的伸手,从桌上拿过一个锦盒,小心翼翼的打开,盒子里是块苏州织造的绒布,绒布上面就放着一块白玉,物件大约有手掌大,白玉晶莹光润,扁圆形,用浅浮雕和阴刻技法琢制纹饰,一面浅浮雕团龙,另一面浮雕四朵如意形云纹,纹饰细密流畅。
此物一出,屋内众人纷纷倒吸一口凉气,张云雷虽然不懂这一块儿,但是看着众人的反应,以及玉的质地,便知道是个价值连城的物件。
“呦,还是块谷钉纹璧。”不知是谁出声,点破了此物的来历,老者笑着点头,“正是。”于谦凑上前细看了看,“这块玉多褐色沁,阴刻龙纹,刻工遒劲粗犷,曲线跌宕起伏,样式是汉代,确切的说是东汉时期的东西,不过龙纹和东汉的有些出入,而且工艺远比东汉要先进,宋代很重视璧的使用,沿用了汉代的用璧制度,并制造了大量玉璧,应该是宋代仿汉代的。”于谦也是行家,观察了半天,给出了一个中肯的答案。
“不错,确实是宋代的物件。如今能见到品相如此完整的,已经不多见了。”座中有人感叹,字里行间带着那么点微微的嫉妒。
玉璧开始在众人手中传看,传到贺兰瑾手里,她只是草草扫了一眼,便递给了张云雷,张云雷拿在手上细看,谷钉纹璧非常漂亮,中间镂空,碧面上布满了谷钉,还淡淡的带着一点朱砂,不知道是什么缘故,便开口问了贺兰瑾,“这上面怎么有朱砂?”贺兰瑾看了他一眼,“大型墓葬,一般会在墓底垫上一层朱砂。”这种墓地的规制绝对小不了,墓里面陪葬的东西也会是非常好的东西。
张云雷将东西递给于谦,于谦拿着便舍不得放手,“包浆厚重荧光四射,阴阳面由水沁园,但不失美观,好东西,好东西啊,老宋,你这可是捡了个大便宜啊。”
宋教授见他称赞,更是得意无比,跟捡到宝贝一样,“大爷,上面这印子是什么玩意儿?”张云雷指着玉上的朱砂沁,还是不太明白。“这叫沁,沁生色,色生光,光生气,气生神,古玉之沁,集自然之灵气,借时光之酝酿,自然而生,□□活现,□□非常,凡古玉真品,可无沁色之表象,但不可无□□神之灵魂要素,今人可仿型料工纹,但难仿其沁;能仿其沁,却不能与□□神达到统一,故古玉鉴定,能看型料工纹者乃是初学;能看沁色者可谓高手;能将□□神烂熟于心者方为高人也。”于谦对这一块侃侃而谈,对宋教授的好运气确实羡慕无比。
宋教授却看向在一旁安静的喝茶的贺兰瑾,“贺兰丫头,古玉方面你是专家,你来看看这块玉。”在座的虽然年纪都比贺兰瑾大,但是在玉器这一块儿,还都对贺兰瑾很是佩服,纷纷称赞她后生可畏。
贺兰瑾神色淡淡的,抿了一口清茶,随即开口,“假的。”
一言激起千层浪,贺兰瑾在古玉方面确实是权威,但是在座的都是做了一辈子研究的人,就算有一个人打眼,也不会这么多人同时打眼,这实在令人不可置信。
“贺兰丫头,这玉璧在你手中也就过了十秒不到,你怎么断定是假的?”另一个老学者不愿意相信这个事实,连忙发问,在他们看来,无论是做工还是玉质,这块玉璧都堪称完美,怎么可能是假的。
贺兰瑾漫不经心,随手指了一个地方,“您看这里。”宋教授低下头,看着贺兰瑾指的地方,其他人也纷纷凑上来看,半晌之后,还是没有一个人开口,最后是另一位学者,摘下眼镜,沉重的叹了一口气,“打眼了,打眼了呀!”
宋教授的眼神越发黯淡,“居然看漏了这个,丢人啊!”
看着一大群老学者这副痛心疾首的样子,张云雷悄悄的问于谦,“大爷,那东西哪儿有问题呀?我怎么没看出来。”于谦伸手拿起玉璧,指着边缘的一块儿给他看,张云雷有点近视,看了半天才看清楚,玉璧边缘处有一个谷钉只有一半。“谷钉只有一半儿这和真假有关系吗?”
宋教授抬起头,一脸严肃,“当然有关系!从古到今,就没有这么做玉的,做工的人,绝对不会做半个钉出来!”张云雷还是不太明白,“那万一是工匠做错了呢”古代的工艺哪儿那么精准去,说不定一个手滑呢。
“绝无可能。”涉及专业层面的问题,宋教授从来都是一丝不苟,“这是宋代仿汉代的玉璧,宋代的工艺上已经相当成熟,绝不可能出现这么大的瑕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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