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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天修罗场了吗(二十四)(1/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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月如白玉盘,不知是否真是碧海青天夜夜心。

桂香无处不在,如月水凉。今夜的月光真的很凉。没走太久,随意在花园中选了个亭子坐下,安静抬头望月。

哪里都点了烛,倒是用不上灯。静静坐了一会儿,桂香中忽然夹杂了几丝柚叶味道。伶舟归回首去寻,一眼瞧见桂树下的人,环佩清影,顾盼生辉,踌躇的样子格外可爱。

这是她们第一次在宫中相会。

伶舟归没有犹豫地起身走近,直到也到了月华玉枝下,平声问道:“怎么出来了?不躲我了?”

贵妃被她一句话说得低头,委糯递了张小笺过去。伶舟归接过展开,在明柔月光下细阅。才看完,身后传来清脆声音:“明妃娘娘。”伶舟归收好小笺回身,澹月这才望见她身后的人,乖乖叫道:“贵妃娘娘。”

“都在团圆,娘娘们在这里不孤单吗?”澹月天真问道。

“还好,人多有些闷,所以出来赏赏桂,清闲正好。”伶舟归答了,贵妃配合点头。

澹月道:“原来如此,娘娘们可以带我一会儿吗?”

“当然。”伶舟归笑回,贵妃看不出神情。澹月欢喜挨近她们,踮脚要去折桂。可惜年纪不大,身量不够,做了徒劳功。正有些失落,眼前的金桂被一只霜白的手折下,递到了她手中。

金桂飘香,细小的瓣粉不可见的落下,扑到鼻间浓而不过郁。澹月开心道谢:“谢谢娘娘!”十足的孩童样式。伶舟归淡应不谢,感觉袖子被人轻轻摇晃,向左看去,贵妃闷闷不乐地盯着她。伶舟归不声不语悄然反握了握贵妃的手。贵妃明眸微漾,神情好上许多。

澹月全然未觉,望月道:“月亮真像饼呢。”

“是很像。”

三人出来都没带人,澹月丁点不顾忌,欢脱道:“也不知皇祖母什么时候才能发现我不见。”

“……公主是偷跑出来的吗?”

澹月点头,又道:“都看着弟弟,所以很容易就跑出来啦。”

又再转了一会儿,二人送她回去,戏文依旧咿咿呀呀地在唱:“情不知从何而起,一往而深——”

澹月突问:“是这般的吗?”说着看向最上首的明黄身影。

伶舟归道:“断井颓垣。”

澹月笑着安静回场,二人还没这个打算,安静又转了回去。兜兜转转,又回到亭边那棵桂树下。二人静立了一会儿,伶舟归道:“我亦如此。”

贵妃弯了明眸,拉过伶舟归的手开始写画:凤笙,我的小字。

伶舟归在如水的月光下轻念:“凤笙。”随后反牵覆起贵妃的手,引着她共折一枝。

二人相视一笑。

回到宴中已快结尾,二人其实也没做什么,只是闲散,走在铺了一地的月光上。伶舟归回座,澹月对她眨眼,她回之一笑后看向身旁,无声递过手中载了一路月光的桂枝。这一日是有赠桂的习俗的,意为赠贵。

冉秋接过那枝饱满盛放的桂,将案上早在重芳宫中选好,宴前折下的枝桂递换回去。伶舟归微讶收下,不忘问道:“我不在的时候可曾多饮?”

冉秋嗔她一眼,软声道:“不曾。”

伶舟归颔首,自饮一杯,看向快结尾的红台上。乐人唱着祥瑞的曲,声音圆润清亮,近的人在喊赏。穿过红台对座的仍是那二人,林见欢弹着杯子神情烦躁,燕待歌剥着果子扔一个吃一个,有时趁人不注意,还要往林见欢杯子里砸。砸中了惹怒林见欢倒没什么表情,砸到林见欢身上才会扬出个笑。

林见欢看上去真的要被她烦死了,暴躁盯着果盘,蠢蠢欲动,似是想拿过往燕待歌脸上砸。

伶舟归觉得就算燕待歌把药当饭吃可能都没得治了。再饮下一杯酒,不再四看,敛眸注视案上桂枝。

散了宴,本想立即就回去,可还与外臣有宴要赴的人召她密语。

帝王将手中的暖炉塞过去,不看她,反倒看向她身后月亮,清了清嗓道:“朕……”朕了半天没说出下话,此刻不像万人之上生杀夺予的王,更像个对心上人手足无措的情窦初开的少年人。

伶舟归注意到空无一人的庭外,想必都在另处暗自心焦,毕竟今夜不少致仕前身臣也至,有功有恩,怎好使其久待?于是她道:“陛下不妨直言。”

帝王忐忑道:“母后与思儿说过了,朕想要一个孩子,属于你我的一个孩子。宠幸她们是为免言官有议,这些年朕勤于政务,不得已为之也不敢教她们有孕,怡嫔是意外。她无恙,因此朕不免……如此念想。”

“臣妾不愿。”伶舟归也望向月亮,镀上飘渺虚幻的一层光晕。

每逢佳节倍思亲,他的确不该在这日和她说这个的。被人劝饮的酒发散上头,现今被月光照得清醒。

虚虚探出手,似是真的有些抓不住了。

原以为要一个人回去,不成想冉秋竟还等着。伶舟归加快步伐,蹙眉道:“不该等。”

冉秋微白了脸色,摇头不语。

伶舟归以为是寒冷,一时不顾其他探了探冉秋靥上温度,果真比自己的手还凉,便将被强塞过来的手炉放到冉秋手中,道:“快上轿。”

手炉上有些残留的龙涎香味道,冉秋垂眸还是摇头:“我想和你走一段,好不好?”

伶舟归沉默片刻,仍道:“上轿。”

暖轿帘掀,冉秋无话可说。

君子之交淡如水,或许这就是最好的距离,不过近而逾越,不退远而置身,恰好的距离,恰好的联系。有些话永远不用出口,彼此心知肚明。教条声声在耳,纲常条条明晓。她知礼长大,曾以为会永无过礼之举,逾矩之心。但现在有了,就像眼前的人有了愿望一样。

偏生横隔的,哪只这些。

重山一座座,咫尺翠华隔天涯。

冉秋靠在轿厢上,遮住眼眸疲惫无比。轿帘却忽又掀开,灌进一些冷风,也带来了令人心安的气息。

“累了?”伶舟归平声道,声音中有着不易觉察的关心。

冉秋放下遮住眼的手,不可思议地凝视她,喃道:“你不是不喜欢乘轿吗?”

“不讨厌。”伶舟归在旁坐下,轿子晃抬起,悠悠回程。

伶舟归闭目养神,等着冉秋开口,知她大抵是有话要说。冉秋捂着手中的手炉,目光描摹那沉静容颜,过了半路才道:“是我窥私有损德之心,我想问问,陛下与你说了什么。”话音落了好一会儿,沉静的容颜无所动,冉秋苦笑补上:“不说无妨,我本也……不该问。”

“子嗣。”伶舟归并不睁眼。冉秋很久没有回话,直到路程将尽,她才道:“你如何想?”

“我不想。”

“……若有子嗣,算是多条后路。”

伶舟归睁眼凝望她:“你希望吗?”

“……我不知道。”冉秋的确不知道,她想起那日父亲对她说的话。

“你母亲很挂念你,但切莫求陛下说要省亲,天家非寻常人家,在宫中一日,便无回来道理。纵是竹儿,我亦不许她常归宁,你更不可,你要晓得。入宫的不只是你,你为我冉家人,代的是我们一族,不可踏错一步,不可说错一字,你明白么?”板正老者道,须发都整理得一丝不苟。

记忆中的父亲同眼前的无一点差别,再关心的话也能说成礼与理。站在那不像个老者,像把挺直的戒尺。冉秋恭声回道:“是,父亲,我明白。”其实不循礼的事,不该走的路,不当说的话,雷池全已越完,甚至还有一份不该多的情。她尽力肃清杂念,问道:“妹妹这些年可还好?”

“她很好,年前回来了一遭,狄凉富庶,过得不坏。”

老者再严肃打量了片刻自己这个病弱的女儿,似是比上次见时要好上许多,不是风吹就走的纤薄脆弱。面上不显,心里放下一些,接着肃声道:“你的身子养好了不少?”得到冉秋回答后点点头,又道:“既然你身体已在补养,或许当为陛下衍庆。上次与你说过,你可有所思量?”

冉秋怔然一霎,垂眸道:“父亲,我还不愿。”

“承安的事已经过去,我不许你再想。你入了宫,是你自己所选,这便是你的命。”

冉秋第一次违逆父亲:“我不愿,既是不愿,亦是不想孩子卷入染缸。我更愿他生在平常人家,平凡平安度过一生,而不是枉来了我这里,做一个傀儡,忧一世,防备一生。”

老者怫然不悦:“你知道你自己在说什么!”

冉秋凄然一笑:“父亲想传香火,大可从旁支抱养,何苦一定逼我。”冉家到这一代,只她们一对姐妹。冉竹私奔远嫁狄凉,不肯委那男人入赘,她入了宫,就算有了孩子,如何能教孩子姓冉?冉家是世家,帝王上位时也帮衬过不少,不曾衰落,这般打算,怕是想门庭更盛。自己一向严肃清正的父亲,竟也想试问大权了吗?

“你越发无礼了!”老者气上心头,捶胸道:“看来你同那祸罪余孽交好,果真不是一时。朱赤墨黑,我从小教你的道理,你如今是忘得一干二净。陛下仁慈不除祸秧,你不好涉及就罢,怎可与她切近!衍庆一事你再好生思量,切莫再沾余孽,自己去浑水里蹚,哪日受了殃及。”

“她不是余孽!”冉秋脱口就道,回神才觉是真无礼,可心中不生丝毫悔意。

“是不是你心中有数,你该记得,是你自己选择入宫的!”

冉秋被这一句鲠住了所有言语。

后头的则不提也罢,冉秋长这么大头回忤逆顶撞父亲。可于子嗣一事,她心中不是没有动摇。

她是真的不知道。

自己究竟希不希望伶舟归有这样一条所谓的后路,放远目光来看,对伶舟归应会是件利事。不知道希不希望,伶舟归有新的寄托,满心满眼不再是自己,忘却这若有若无,乍明乍灭的情愫。

“那你知不知道,你现在很会惹人生气。”伶舟归淡淡道。

冉秋惶然回望,一双秋水眸无措又无辜,不等她道歉,伶舟归叹道:“算了。”当真是一副憋着气,又对眼前人撒不出来的样子。伶舟归发现冉秋气人不自知的时候比林见欢挑惹气人厉害,最后只好轻戳戳冉秋的脸,道:“有恃无恐。”

不等冉秋反应,伶舟归很快收回手,她大抵也是喝多了些。

……

烈烈寒风起,惨惨飞云浮。

苑林围猎,冬日冰结。为遵自然道理,今年秋猎取了,改作冬狩。围栏一眼望去无边际,却完好圈住了这一片平原林地,陡峭地方少有。

扎帐处生着不少火堆炭盆,旁备营地不远处取来的冰水,军士往来替守,常理说是帐中最暖,但因这般,帐外倒也不差。

“咱往年哪有这福气。”一人搓着手道。

“你小子还以为是你的福气?有就不错了。”恰在此时,不远处一个许多侍人拥护小心抱着襁褓的身影入帐。

“金贵着啊。”

怡嫔入了帐,厚厚帐帘挡住了肃冷。暖意开始消融冰冷,想见的人在那方试着宝弓,潇洒男子在他身侧擦着锐利箭矢。国师见她先礼,欲退却被帝王留下,于是放帘隔视隔音,继续专注擦拭箭矢。

“天寒,不是叫你少走动?”帝王本不想让她随行,可怡嫔说一个人在宫中待着害怕,在他身边安全些。算是觉情有可原,可冬狩要与臣交,必然顾不上她,再三思虑,还是决定带上,加派了人手保护,且不许她随意走动,不想她竟才到苑林就来了。

“嫔妾想见陛下。”怡嫔屈身,姿态惹人怜爱。

帝王沉吟片刻,道:“如果怕,就去多找找太后,朕这几日顾不得你。”再问切几句,又指了一堆人给她。

怡嫔乖顺谢恩出帐,回到寒风中却立即换了个脸色。侯在一旁的璇安瞧见,有眼色地搀扶过去,等她开口。步回帐中,将孩子交由奶娘,看着婴孩纯真无邪的模样,怡嫔眼中温情些许。对这孩子的感情可以掺杂别的,天生的血亲之爱却绝不会少。逗弄孩子一阵,喂过奶至哄他入睡,旁的人全都出了帐,她才阴沉道:“到底不能及。”

璇安为她揉肩:“何物不能及?”

怡嫔自嘲道:“有了孩子都不能及一个丧家犬。”她其实明白,于他重要的是子嗣,而不是生下子嗣的人。然伶舟归生不生子嗣,都是那个重要的人。

“主子莫计一时之气,您有皇子,她便永不及您。”

怡嫔白她一眼:“我当然知道,我还没落到要与一个流落悬磬的人计较的份上,她也算示过我,哪怕就只是为自保。我该计的,另有其人。”

“是该好好算算了。”若谋妃位,伶舟归看上去是最好的选择,然就其在帝王心中地位,其实不然。她或许还有另一个选择,连旧账一起的选择。所谋从来不是一时起意,现今更是迫在眉睫,她谋不到,怀中睡得安然的孩子,恐是要在别人膝下不安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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