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天修罗场了吗(四)（1/2）

祈福是在两日后，因此这几日可算闲散。

折竹看着闷不做声如往日一样抄写经文的人，又再看看内室案上的琴与竹简。苦虑半晌，道：“娘娘倦了吗？”

“没有。”

“娘娘渴了吗？”

“不曾。”

“娘娘想扔了裳妃送来的东西吗？”

伶舟归终于肯抬首看她，停笔道：“究竟想说什么？”

“奴婢见不得您不快。”

“无妨。”伶舟归轻笑一声，难得的有些带刺模样：“我同她泛泛之交，我于你可易之主，有何干系？”

“不可易呢？”折竹认真道。

“那你别有所求。”

默然良久，折竹坚定道：“有。”半跪下，眉眼温软：“折竹求常伴您身侧。在您身边，我很安心。”

“……我不信。”

“奴婢总能让您信。”折竹笑，而后又道：“譬如现在，时日不多，不够奴婢通晓娘娘喜恶，可水滴石穿，日积月累，奴婢一日懂您一些，或许石穿便百年。所以今日奴婢想懂的，是怎样使您展颜。”

伶舟归眉眼微沉，长睫半敛遮住了情绪：“你真的这样想？”

“是。”

伶舟归面无表情地将人扯近，二人一坐一跪。寺中供抄写的案仅有半人高，于是高低之隔，不再似鸿沟难逾。折竹茶瞳依旧温润，无一分惊惧之意，似蒙暮之空。本无涟漪，直到微凉的手漫不经心地触及她面容，对视上那双似海深的眼，波涛蓦起。

当真是漫不经心，微凉手指轻慢上佻，寸寸掠过，最后停驻在她眉宇。折竹呼吸一重，清晰感觉到那份雪化般的柔冷。

“折竹。”伶舟归轻唤，也是第一次叫了折竹的名字。“你求什么都好，如今话也说得太早，今日的话我不会当真。我无来日，人拥有了就会自私，你想好要不要伴着我，否则，同路而殊途之日……我会杀了你，让你永远留在我身边。”

折竹安静良久，攥住伶舟归手腕，温语：“娘娘何必吓奴婢，您分明是在说，陪在您身边，便不要离开您。”

“冥顽不灵。”伶舟归轻叱。

“有何不可？”

伶舟归瞪折竹一眼，点她眉心一下，道：“没规矩。”

“娘娘许的。”

“我何曾许过？”

“娘娘没说，可奴婢知晓。”

听了这话，伶舟归不由分说拂过她双眸，让她合盖上眼，道：“今日是该教你些规矩了。”折竹顺从闭眼，片刻后，熟悉的墨香清凉袭上，毛刺感觉在颊边来回。

几个呼吸后，伶舟归正要收笔，忽有宫人来报：“惜妃娘娘来访。”伶舟归正想撤笔说请，忽地瞥见她身后的弱柳身影。伶舟归的笔还未收回，四目相对，一时俱是无言。

伶舟归再望向那年纪尚小的宫人，心想大抵是被林见欢胁过，吸取教训，竟就直接将人带进来了。

冉秋收回目光，低头柔声歉道：“是姐姐唐突了，来日……”

话未说完，伶舟归正色道：“无碍，姐姐所为何事？”撤笔轻瞪已睁眼的折竹一眼，折竹含笑默然对冉秋行礼退下。

冉秋这才抬眼，眼前的人正襟危坐，仿佛无事发生，都快教她以为方才见到的是错觉。可正襟危坐的人自颈根上袭的那一缕粉，躲闪目光，让人清楚不是无事发生。想到先前折竹白嫩颊上的墨痕，不曾看错的话似乎是个猫爪。

眼前正经的人，好像也没那么正经。

冉秋掩笑轻咳一声道明来意：“想借妹妹手中无通大师抄本一观。”

伶舟归点头，唤宫人去取请冉秋坐下稍等，却不敢与冉秋对视，脸上热度非但不与时增消减，反倒越来越烫，简直如坐针毡。冉秋也不想让她更不自在，只是啜茶静待。垂眸看着杯中茶叶时，余光扫见内室琴简一顿。

即刻移回，杯中茶不浓不淡，清澄茶汤又有恰好的郁蕴。

宫人很快回来，古朴抄本奉于冉秋，冉秋温柔笑谢：“谢妹妹，待细阅过，不日归还。”

“不急。”伶舟归简短道。

二人作别，冉秋不免多看那仍旧未散的粉绯一眼，这唐突也不枉。

很快到了晌午，今日的经是不想抄了，远方的山雀渺渺啼叫几声，似乐声般。

伶舟归对着眼前的琴恍神，恍惚中手指搭上琴弦。

“喵~”

伶舟归回神向声源看去，这一看却是再平静不得。

一袭雪衫的如玉少年坐在东墙，发带轻扬，衣袂翩跹，手持彤管，满眸清浅笑意似月下水塘，霜腕玉玲轻动清响，身旁挨坐的黑猫懒洋洋地舔着爪。好在此时院中无人，她平日喜欢独处，且只要折竹贴身伺候，折竹现在被她罚去抄写宫规，其余人都在外候着，否则不定会闹出什么乱子。

少年见她发觉，纵身轻巧落地，身后黑猫随上趴伏少年肩膀，少年向伶舟归走去。

伶舟归看得惊心，面色微白地问道：“无事么？”

少年清朗笑着摇头，随之眸中显出询问的意味。

要应约吗？即使这般不成体统，逆行倒施。

少年无声邀请询问着。

伶舟归缓缓颔首，少年已走到她身前。少年俯身到与她齐平的高度，不顾猫咪扒不住肩膀落下，落在案上，一溜蹿进伶舟归怀中，只是默默拿开她还抚在弦上的手，从初见起，第一次蹙了眉头，在她手心轻划起来。

“不想弹，就不要弹？”伶舟归轻声念出。

少年眨眼，将彤管放到伶舟归手中。

伶舟归握住彤管，端详片刻，蓦然一笑：“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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