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五章 第三十五章（1/2）
夜色如墨, 浓得仿佛散不开。
马蹄声与车辙声在官道上越来越清晰、越来越响亮。
寒鸦惊起, 林木深深。
当鸦声已远时, 明月空悬, 夜, 倒显得更静了。
夜半回程，仿佛火烧屁股一般。季子俊坐在车内, 时不时撩起帘子道：“明江, 再快些！”
赶车的人应了一声, 马车行得更急。
一路而来, 便连尘土都扬进了风中。
陆含风闭目靠在车内, 季子俊低声道：“大人，很快就到宋阳城内了。”
陆含风睁开丝毫没有睡意的眼，撩开了车帘。
帘外一片漆黑, 依稀也只能看见一点儿月光下深浅不一的影子。
季子俊道：“若开明说的不错, 赵姑娘当真得了三千两，咱们宿阳便有救了！”
陆含风并不见如何高兴的神色，相反地，放下车窗帘后, 他还蹙了眉头。
季子俊道：“怎么大人好像不是特别高兴？”
陆含风道：“三千两是赵姑娘得来的, 如此大的数目, 怎好真让她出？”
季子俊有些莫名地道：“可是大人，来之前, 赵姑娘便是想为百姓奔波的，您让她跟来, 不就是愿意让她出力吗？”
事到临头，怎么陆含风反而认为不妥了。
陆含风没有说话，脑内但却已想到了傅开明传给他的书信上。
郎才女貌、天作之合；劳碌奔波、情深义重……
傅开明几乎搜肠刮肚，用了所有能撮合世间男女的词汇来写那一封信。
前几句倒是正经说正事的，后面，整整一页篇幅都是在为赵素衣说好话。
“赵姑娘是不想您娶了曹五姑娘。”
忆想起这句话，陆含风觉得头有点疼，忍不住揉了揉自己的太阳穴，轻吐了一口气。傅开明连带着捎给他的信是曹语涵亲笔，其中曹语涵也是言辞恳切，言道要瞒着曹连忠，巧立名目偷借给他银两……
两千五百两，太多太多了。
陆含风根本就不可能答应曹语涵私相授受，若他接受了这笔银子，便等于非娶曹语涵不可。
曹连忠的心思他从来都是清楚的，也正因为清楚，他绝不能和他走得太近！可是赵素衣呢？若为百姓不过是个借口，她实际仍是为了他而奔波，这样大的相思情债，若是接受了，日后如何了断？
季子俊仿佛福临心至地道：“莫非大人是担心，赵姑娘对您……”
陆含风直接道：“我不希望她是因为私心助我。”
说实话，除开背后的家族连带，欠赵素衣一个人情和欠曹语涵一个人情并没有太大的差别。知道赵素衣得了三千两银子的时候，陆含风不是不高兴。没有包文章的松口，周边州县果然不敢轻降粮价。有敬他为人的商家偷偷地和他说，若真有人降粮价的话，包文章会让那人在行内再干不下去！他们这些做生意的到底是想混口饭吃，便是有心想要帮他，可是也只能在心里想想罢了。
三千两银子，如此大的数目，赵素衣若自己截留，恐怕一辈子吃穿不愁。早先赵素衣在十里亭的一席话，陆含风以为她与自己观念相合，心内确有几分欣赏。可若赵素衣是因为倾慕他所以才如此，他无法回应她的感情。这三千两就过于重了。
明知道她是为了什么，陆含风不想利用一个姑娘的感情。
季子俊却道：“可我却觉得，赵姑娘是真的想为咱们宿阳的百姓做一点儿事。”
陆含风神色难辨，继续闭目，靠在了车厢壁上。
约莫过了一刻钟，马车终于到了客栈前。
车马行来的声音既轻且快。
赵素衣本正在床上好梦正酣，仿佛心电感应到了一般，睁开了眼睛，起床。
九五二七还在睡觉，赵素衣并没有吵它。
她轻轻地推开窗子往客栈外看，见熟悉的人熟悉的车，难掩激动，便穿衣梳头，简单地洗漱过后下了楼去迎接。
傅开明是一直都等在客栈外的，见赵素衣深夜下楼，吃惊地道：“赵姑娘？”
赵素衣对他一笑，然后又转向先下车来的季子俊：“季主簿，别来无恙啊。”
季子俊对她一笑，回了个礼。
陆含风从车上下来，青衣濯然，难掩风华。
赵素衣正觉得客栈晕黄的灯光下他浑身都绕着光晕，陆含风的眸子竟已对上她的。
“赵姑娘。”他道，“本官想和你谈谈。”
赵素衣眨了眨眼睛，想着应该是那三千两银子的事，直接应了。
陆含风上了楼，赵素衣则跟在他的身后。
早有人备好了一切迎接陆含风，陆含风开了客栈的房门，请赵素衣进去，赵素衣心脏嘭嘭嘭地跳，明知道他没有其他的意思，但也忍不住地多想……
曹俞达都认为孤男寡女共处一室不妥，陆含风请她进他的房间，莫不是有更近一步的意思？
说起来古人最喜欢报恩，若他觉得她帮了他，以身相许……
陆含风将桌上倒扣的杯子摆好，将下人早准备好的热水壶提了，亲为赵素衣倒了一杯。
赵素衣坐到桌旁，垂着眼瞄着陆含风挂在腰间的玉佩……
她有点儿呼吸急促，甚至有点儿呼吸困难。
如此近的距离，又是在单独一个空间内……情不自禁地就会紧张起来。
陆含风将茶杯推给她的时候，自然发现了她红彤彤的耳朵。
待得赵素衣喝了一口热水后，陆含风才道：“赵姑娘能替宿阳百姓凑到这三千两，实在很不容易。”
赵素衣捧着杯子讨好一笑，道：“其，其实也没太不容易……就是运气有点儿好。”
陆含风认真道：“不管是不是运气，赵姑娘，这笔钱，暂且算宿阳城欠你的，等城内百姓度过灾年，本官会分毫不落地将银钱还给你。”
赵素衣有些吃惊地道：“这……这就不用还了吧。”
陆含风倒了杯茶，敬她道：“谢赵姑娘高义，不过，如此大一笔数目，当然不能让赵姑娘吃亏。”
赵素衣沉默，凝视着他，似乎是在观察他的表情。
陆含风倒是仍旧云淡风轻的样子，面上并没有太多的神情可辨，因此，也就难看出他到底在想些什么。
“……陆大人，是否又是想要避嫌？”
陆含风道：“赵姑娘。”
赵素衣叹了口气，摸了摸自己的额头，道：“陆大人，我知道你的顾虑。”
这就是急需用钱的人偏碰上了爱慕者借来一笔巨款。不接受不行，接受了又觉得不妥。古人总说滴水之恩当涌泉相报，那涌泉之恩又当如何相报呢？
“如果说实话的话，其实，陆大人是我平生见过的人当中容貌最好，气度也最好的一个。”赵素衣缓缓地道，“少女怀春，知慕少艾，想来，陆大人也能理解像我这样年纪的人会对容貌好些的人有那样的心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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