楔子（1/2）

好容易忙过了秋收，地里头也只剩些闲活。今年风调雨顺，地里的收成也好，早早地交足了公粮，在整个公社里头也是头一份。大队长在公社里头得了好一通赞，喜不自禁，瞧着大队里的人这些日子很是瘦了一圈，便让食堂宰了两只鸡，也算给大伙补补身体。

两百来号人，也不过一人能分到指甲大小的一块肉了。

但那鸡褪毛清洗干净后，除去内脏，先是在半人高的的大锅熬煮了两个时辰，将鸡肉里油脂全都熬了出来，锅面上就浮着一层薄薄的淡黄色的油。这时鸡肉也煮得烂熟了，捞出来再剁得细细的，加上同样剁得细细的鸡杂，在一旁的大炒锅里混着些土豆、野菜、红薯之类的做成了一个大杂烩。

又将先前那鸡汤分到两口锅里，每口锅里再掺上半锅水，这才用来煮那些玉米糊糊、红薯糊糊。再配着一人一个拳头大小的窝窝头，这就是队上难得的好伙食了。

每人各自领了自己的那份粮食，三五成群地坐在一块儿。只管将窝窝头搬碎了，混在糊糊里，稀里糊涂、连汤带水地一股脑吞下去。却还忍不住舔了舔嘴唇，那股子混杂着鸡汤的香甜，玉米的清甜和红薯的甘甜的滋味在口中久散不去。

在这人人埋头吃喝的时候，门外急急忙忙地进来了两个人。打前头的是队上林会计家的二儿媳李红芳，后头跟着的是她的侄女—大房的林娟。外面还下着雨，两人却什么都没带。一路走来，不说头发上还带着雨水，便是身上的衣服也都半湿了。进了屋，便忍不住打了个寒颤。

“向军家的，你们这是干什么去了？这都到饭点了，你们家咋就你们两个？”打菜的是队上的丁二婶子，她脾气素来比较急，又在这儿等了好一会儿，很是有些不耐烦。

“二婶子，瞧您说的，这不，我婆婆不是要生了嘛。家里面都忙开了，大嫂忙里忙外，三弟妹又得看着孩子，可不就我有空来。”李红芳将篮子递了过去，嘴上说着，眼睛也不眨地瞅着她手里的勺子，生怕漏下了一丁半点。“娟丫头也不小了，怕给吓着了。大嫂又忙着，我就给带出来了呗。”

“要生了？”丁二婶子手一抖，惊呼出声，“这么大的事，你咋不早说呢？”

“二婶子，你看着点呀！”瞧着那抖下的几块菜，李红芳心疼得跟割自己的肉似的，腮帮子都忍不住地抽了几下。“少了少了！”

丁二婶子瞧见她这样子，又是好气又是好笑。也不等其它，几下将菜打好，将勺子一扔，解下围裙，跟里头帮厨的打声招呼，便催着李红芳赶紧走。

“赶紧的，磨蹭啥呀！”

丁二婶子和李红芳的婆婆原本就是一个村上的，打小就认识，又嫁到同一个队上，两人关系素来亲厚。这次老姐妹40多岁了又怀上了这一胎，她也是陪着提心吊胆的。这不瞧着还有些日子，咋说生就生了呢？

“你们又在那里闹什么幺蛾子？这不还没到时候吗？咋的，是觉得你婆婆好欺负是吧？”丁二婶子嘴上说着，却并不放在心上，自家那个老姐妹可不是个脾气软和的。要真落在她手上，还不得给活刮了一层皮去。

自家婆婆好欺负？

李红芳汕汕地笑了一下，那怕不是铁树都要开花了。只是自家婆婆怀孕这事儿离铁树开花也不远了。呃，至少是发芽了吧！

“看您说的，这我们做小辈的哪敢啊？不过是刚好凑巧了。”李红芳心满意足地看着菜里较旁人稍微多一点的肉末，就算明知多出来的落不到自己嘴里。但这种略胜一筹的幸福感还是叫她整个人都洋溢起来，“也是赶上好时辰了，这不是才秋收了吗又赶上食堂杀鸡。”

“呵！”丁二婶子忍住翻个白眼，得了，这好歹不是自己儿媳妇。自家那个老姐妹不过怀个孕，怎么这些个小媳妇还以为她开始修身养性了不成？想想老姐妹那些年的剽悍事迹，饶是丁二婶子都不由得打了个冷颤。

霸王花，那可不是白叫的。

要是叫顾秀莲知道老姐妹是这样想自己的，大概她也忍不住诉苦。想想她这一辈子，容易吗？

幼年丧父，上有弱母，下有幼弟，她不强势一点，这日子还能过吗？

好容易瞧着弟弟有了点出息，娶了媳妇，自己又成了老姑娘。千艰万难的，嫁了邻村克父克母的林全柱，家里穷归穷，好在人总算不错的，心思活泛，有点小聪明，日子总算有点起色。结果三儿子出生没几月，男人跑去从军了！去从军了！

那年头去从军的，哪个不是九死一生？家里头可还有3个娃，大的不过6岁，小的还不足一岁，结果男人丢下这一切走了。他最好死外头别回来了。那些年顾秀莲心里恨得不行，要是男人在跟前，怕是得扑上去狠狠地咬上几口。

好在男人大概也知道理亏，军饷什么的无论多少，总是全寄了回去。再加上她本身是个能干的，这样日子才勉强过活下去，又给儿子娶了媳妇，孙子孙女也都不缺。近些年，男人战场上受了伤，也当不得兵了，才回了村子，在队上领着个会计的活。这日子苦了半辈子，也终于顺活了一点。

大概是看她近些年日子太顺活了，老天爷还给她添了把火。这人都四十好几了，大孙子都满七岁，她怀孕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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