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場(1/2)
夜幕散去,京城之南如洗去浮華,又回歸到最初那老京城的沈穩、莊重,如夢醒般令人摸不著真假虛實。
而深秋的晨光總是姍姍來遲。寒露從地面的泥土中升騰,又被籠在胡同兩旁的磚牆之間,縈繞不散。隱約聽聞牆內窸窸窣窣的響聲和刻意壓低了聲的呢喃,像是有人摸著夜色起身,街邊台階上睡著的黃狗驚覺地抬頭四周望望,見街道依舊空蕩,繼而又趴下睡熟了去。
京都八大胡同位於前門外西側,因自古樂部多寓於此,而被稱作“戲子窩”,至今旁人提及仍會報以狎昵一笑。從王桂官、陳銀官到魏三兒,自道光以來經久不衰的“大下處”,連被喚作鼻祖的徽班、伶人都曾宿居此地。
春陽班亦藏匿於韓家胡同之中的某處。普通的二進四合院,不大,一班人日常起居、練功排演都在這座小院裡。後罩房住些後勤人員,東西廂房分住伶人和文武場樂隊,正房住著班主琴師。
不過這正房依時候也當議事廳使——要知春陽班並不如表面那般,僅僅以戲維生。
如今的華國自前朝覆滅已近二十年,正是朝分久必合的“合”上奔著的時候。軍閥割據黨派內戰不假,但明眼人都知道,實際這神州大地上能夠一統的也只剩一南一北兩派,近年混戰實則為此二者的角逐博弈。
北邊的藍黨是境內成立的第**派,正是他們托著槍砲逼末代皇帝退位,因而被人戲稱作“嫡子”。成立最早故實力也最強,積攢的勢力令大半個華國都在掌控之下,但成立過早的弊端則是最初預設下的內部建構不夠成熟,又緊依權貴官僚發家,到如今已是強弩之末,百足之蟲般靠啃老本支撐虛架子。
南邊的紅黨則是近些年才發展起來,喝的是俄國來的洋墨水,政見頗受平民和學生的追捧,受眾群體倒是要廣泛的多。相較北派的*沈老邁,南邊這派倒是兼容並蓄更有活力,只不過被視作首要政敵,處處受藍黨壓制,幼芽難以發育,如今也只能偏安一隅靜候時機。
在此如火如荼的局面下,民間一些地下組織也應運而生。
春陽班就是其中以南派為擁護的一例。
據聞,最初春陽班也是老老實實本分唱戲起的家。但班主是個不甘沉寂的,不知哪天突然起了意,一身的英雄豪氣忽然找到了噴湧口,就一發不可收拾。仗著自己與權貴巨賈的往來交情,又依著屬京城戲園的優勢,開始以本戲班為中心,專在三教九流匯集之所為南邊打探、傳遞信息。
要知道,情報往往生於人多口雜之所,首選是女人的床上,其次就是戲園。也正多虧他們下九流的身份,才能間魚龍混雜之際瞞天過海。
——白日裡是再低賤不過戲子優伶,夜晚則畫上王侯將相的皮,演著暗渡陳倉的戲。
一絲朝輝終於斜斜灑上屋簷,空氣的寒意尚未散盡,隱約傳來青磚牆外商販熱鬧的叫賣聲。鳥雀嘰嘰喳喳的,不知從何處飛來,方落在金柿枝梢偏頭梳整羽翼,就被一聲嘹亮的嗓音驚起,撲棱著翅膀又飛遠了。
“为国家哪何曾半日闲空,我也曾平服了塞北西东。官封到节度使皇王恩重,身不爽不由人瞌睡朦胧??”
春陽班的當家此刻正站在院子當間兒,以手撫拍,朝天吊了一段《洪羊洞》,嗓音悠悠轉轉的從丹田底部傳上來,昂揚敞亮,絲毫聽不出出自位鶴髮老者,仍留著前朝的辮髮,身穿白布衫黑布鞋,劍眉鷹目,倒是氣勢不凡。開了嗓,又各來了段《擊鼓罵曹》、《二進宮》、《搜孤救孤》才覺得嗓子舒坦了,滿意的收了勢斂了氣,嘴裡還哼著,笑咪咪的,回頭拎起茶壺對著嘴一仰頭,只流出可憐的幾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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