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十九(1/2)
龙辇才到两仪殿, 还未停下, 松子先看见一个宫女不知打哪个犄角旮旯, 炮.弹似的冲了过来,怀里还搂着个两个黑不溜秋的玩意儿, 竟是奔着皇爷这边来的。
这是要生事啊!松子急了, 忙喊道:“护驾!护驾!”
“嚷什么?”皇帝见他这一大惊小怪, 金吾卫们便团团围上来, 把那瘟鸡子似的宫女吓得“咕唧”一声就跪倒下来了, 头都恨不得缩进腔子里,倒是手里紧紧擎着的两只黑釉梅花瓶儿还没松开,口里面念念有词:“奴婢见过皇爷!奴婢脚程没有龙辇快,抄了小道过来恭候,无意惊驾,求皇爷恕罪!”
他认得这宫女,是天和宫的人。
皇帝便扬着下颌,摆足了睥睨天下的气魄, 问:“做什么来了?”
秀儿觑一眼那金吾卫的头头儿堪堪收回去的佩刀, 强捺着上气不接下气,道:“太后娘娘让奴婢给皇爷送酒来。”
“哦?”皇帝听见这一句, 心里头顿时像大热天喝了盏凉丝丝的杨梅渴水一般,别提多舒畅惬意了,却还要强自宠辱不惊——他虽听了她的琴, 可又没有夸过她, 岂不是不该得她这两瓶酒?
不过, 这普天之下,怎会有堂堂皇帝受之有愧的东西呢?既然都送来了,自然还是欣然收下,免得底下办差的人为难么。
皇帝一只手搁在肩舆扶手上,指尖不自觉地轻快叩击着,随即才觉得这又太不矜重了,便收回手,微嗽一声,漫然道:“搁着罢。”
又吩咐松子:“赏她十匹妆花缎子,你带她去领罢。”
松子飞快地应诺一声,这下客气极了,对秀儿呵着腰、交握着手,笑眯眯地关切道:“姑娘能起得来么?我替你捧着酒瓶儿?”
秀儿连忙道:“不敢劳烦伴伴,我自己起得来。”这一回幸不辱使命,她心里头已经十分欣喜,起来再度蹲礼谢恩,却行退去。一时由松子引到内藏库,认领了这笔天子亲赏,届时自有人给她搬去天和宫下处,她便可以两手空空地回去了。
昏头转向地回到天和宫,杨太后已从宫后苑返来了,见了她便问:“他收下了么?”
“收下了。”秀儿这才回过味儿来,眉开眼笑地点点头:“皇爷还赏了奴婢十匹妆花缎呢!”
收下了,还给了赏。杨太后略咬着唇,低头沉吟——这应该是消气了的意思罢?
她心里头仍有些惴惴不安:她素日都不饮酒,如今若是火烧眉毛似的管厨房去要,难免惹眼,徒受非议,更何况,宫里头原只有晚膳才有酒供给。
彼一时以琴寄心,情不能自已,竟让秀儿将先皇留下的两瓶金华酒给两仪殿送了去,如今回想,虽不至后悔,但终究,她还是彻彻底底地背弃了她的皇爷。
刚过正午,给秀儿的十匹妆花缎便送到了。
秀儿亲眼见着了这些亮闪闪、鲜灿灿的七彩缎子,方才领会到自己究竟得到了多大的一份赏。
又爱不释手,又苦恼为难:“这些料子,哪里是我能穿的呢?”
杨太后由此及彼,想起当初皇帝还说自己出手阔绰得过分,实在是丈八的烛台,照得见别人,照不见自己。
垂眸想一想,只得打趣道:“如今虽穿不得,留着将来做嫁妆也好。”
谁知秀儿这个傻的,听着竟不知害羞,认真盘算道:“那正可传给我的孩子,叫他也见识见识宫里面的富贵气象。”说着当真寻樟脑丸儿去了,以免日久年深,缎子放朽了。
杨太后和付嬷嬷对视一眼,皆哭笑不得地摇摇头,倒把杨太后适才那份哀肠百结给冲淡了些。
而皇帝这边在寿椿山逗留了一下午,好容易等到天色向晚,又回两仪殿来,松子知会一声传膳,皇帝则自己将那两只瓶子拿在手里,左看右看。
细颈圆肚的黑釉瓷,是个玉壶春样式,上面瘦梅三两枝,花瓣点点退红,瞧着是有年头的东西了。
又翻到另一侧,却见镌有一列小字:“贺小弥及笄。”
能把宋徽宗瘦金体也写出如此气吞山河之势的没有旁人,正是先皇。
皇帝心里头为之一震:她送这样两瓶酒来,究竟是何意?
是将旧时种种的凭证都交付与他,从此昨日不再提,还是她仍念着先帝,思来想去还是要与他划清界限?
他真不应该耽搁这半日!
侍膳内侍还没将捧着的金盘呈到桌上,皇帝已霍然起身:“备辇,去天和宫!”
“这膳…”松子一时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不觉向他师傅看去。
本章未完,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