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沉香（十九）（1/2）
谢煜手指间捏着的, 正是九品莲子。
玄虚道长捂着心口站直了, 又恢复了那镇定自若的神态，“这又能说明什么？”
谢煜不急着回答, 对崔玄释道：“崔师侄，我问你, 你们被抓入推事院时, 可否有机会接触旁人？”
“自然都是些普通狱卒, 此外别无他人。”崔玄释上前一步, 走到玄虚道长身侧，他目光投向老道长，老道长不发一语，也没有上来询问的意思, 只好自己问道：“谢师叔，你这是做什么？难道怀疑我们不成？”
谢煜抬起眼瞥了一圈围住自己的弟子, 整了整方才弄乱的衣冠，神色平静如止水，毫无方才动用真气之时的凌厉，眼里甚至流露出了一点笑意。
“之前在推事院地牢，师兄似乎也提到过，唯九品莲子才能护一人之身, 我斗胆猜测, 那时候这东西也在你身上吧？那你为何不拿出来？亦或是说, 你早预料到有这一出事, 所以早早做了准备, 而且只给你一人做了准备。如果真是这样，那我冒昧继续猜测下去。”谢煜在“猜测”二字上咬重了音，“我一直在想，来俊臣既然打定了主意要上山，怎么还有胆子孤身一人与我们对峙，还干脆利落地开门放我们出去，岂非是玩火自焚？”
“除非，他有内应。”他脸上的笑意逐渐消退，“我问你，你把黑沉香佛珠放入木门机关之内时，是否也动了手脚？”
经历过此事的弟子还记得玄虚道长对于红莲业火的一番解释，十分刻骨铭心，不由面面相觑，似是被谢煜说动了，指着他的剑端也微微放下了，都退开了一步。
“师弟还真是心狠手辣。”方才那一掌打得不轻，玄虚道长咳了几口血，笑道：“你所说的都是自己的揣测而已，甚至这九品莲子也可能是方才你打我一掌时，趁机放在我身上，贼喊捉贼。今夜师父、各位师侄还有觉明大师都在这，难道一个来俊臣还不够，你是要趁机挑拨离间吗？”
谢煜缓缓道：“九品莲子什么时候，成了个烂大街的东西，谁都可以在身上备一把了？觉明大师，你说呢？”
觉明是外人，不必刻意包庇或诋毁何人，又是德高望重的佛门大师，他说的话，老道长也是重视有加，众人于是都看向了他。
觉明却对老道长道：“白云子，老衲对不住了。”
老道长摆手道：“无事，你说吧。”
“几日前，确实有一人来寺中讨了一粒九品莲子，彼时老衲正在打坐，座下弟子擅做主张将莲子给了他。后来听说此人家人病重，欲以莲子作药引，便没有多想。”觉明低声道：“莲台莲子同为一体，老衲方才来这时，便觉这位玄虚道长身上有莲子的迹象，只是不知该如何跟你们讲，既然现在已经挑明了，老衲便没什么好隐瞒的了。”
他置身事外，不多做评判，但所有人都听出来，是玄虚道长去寺中拿到了莲子。
业火百年一见，九品莲子与真气相克，更是无人问津，他拿莲子做什么？
凡事预则立，不预则废。除非是，有备而来。
李青珞目光环视一圈，突然无师自通地捂着心口“噗通”一声跌坐下来，硬是逼着自己吐出一口血。她今夜死里逃生，真气险些两度枯竭，这口血吐得十分顺利，且引人瞩目。
张清都见她方才还好好地站在地上，不由被她说倒就倒，说吐血就吐血的功力震惊了。
李青珞朝谢煜眨眨眼，谢煜哭笑不得。
众人这才注意到这边，也瞬间明白了方才两人出手的原因，围上来扶起李青珞。唯崔玄释脚步黏在原地，面上滚落一滴冷汗，喉间一阵哽咽，好半晌才回头道：“师父……”
他抬脚欲上前，被冲阳道长拦住了。这位现世“张果老”本是观中和稀泥的老好人，对谁都慈眉善目，此刻那双平和的眼中聚起了一丝浑浊的波澜，“玄释，小心你现在的师父。”
玄虚道长一语不发地站着，突然飞身窜起，却并未用符，而是张开广袖，袖口如巨兽般吐纳出一股庞大浓郁的黑气。这是一股极阴的煞气，所过之处，已经被业火烧秃了脑袋的草木彻底枯萎。玄虚道长这才扔下符箓，数不清的纸符如锁链刺入煞气中，煞气膨胀，如浓雾一般将底下人包围了起来。
李青珞被人手忙脚乱地扶了起来，她莫名觉得这股阴气十分眼熟，却听张清都在耳边道：“是玄武印在他袖中！”
她浑身一僵，拂开了扶住她的手臂，冲入了那股阴气中。玄虚道长身形极快，一身白色道袍犹如闪电一般在漫天煞气中横冲直撞，她只觉得眼前浓雾遮云蔽日，将所有视线和声音都挡了起来，不得不被逼了出来。
玄武印的煞气与道法相合，所体现出的是与在房县时所见的完全不一样的效果。凌霄真人道行浅薄，只知道用自己的身体硬抗下煞气，结果反而被其吞噬。而当时自己也好不到哪里去，一则她也犯了和凌霄真人一样的错误。二则，任督二脉打通不久，功夫还没到家，便强行用微弱的真气相抵抗，侥幸行事自然没好果子吃。
但是，就算能因势利导，剑走偏锋，如此浓重的煞气，就连栖云道长和张清都他们也得下意识退避，玄虚道长为何还能在其中若无其事地调动真气呢？
李青珞手脚冰凉，还有隐隐的灼痛感，只见两臂上又显出了紫黑色的灼伤痕迹，指甲中乌青一片，和谢煜的伤势如出一辙。
……和谢煜？
她愣了愣，心道：他之前也有碰过这种程度的阴煞之气吗？
人法天，天法地，地法道，道法自然。一物降一物，相生相息，好比水可灭火，木却助长火势。甘露可灭三昧真火，业火却需九品莲台，所以对抗来俊臣，并不需要废多大的力气，一朵九品莲，一行金刚咒，加上炉火纯青的道法，转瞬间便可将他制服。但现在的玄虚道长却不一样了，玄武印中的亡魂在六合外，不在五行中，他所控的阴煞之气，自然也不同于平常鬼魂所带的阴气，似神非神，似鬼非鬼，奇门杀不尽，玄雷劈不死，唯有封印玄武印，才可以结束这场无穷无尽的争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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