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沉香(十七)(1/2)
电光石火间, 李青珞好像明白了什么。
来俊臣在前山, 黑沉香还在他手腕上,“薛怀义”离了栖身之处, 必然法力骤降,所以需要一具躯体来维持。
她看着那完好无损的卷轴, 心里一阵兵戈交错, 偃旗息鼓后, 她拉住了张清都的手腕, 静静道:“栖云师叔来这需要多久?”
张清都一惊:“你干什么?”
“现在是他最虚弱的时候,不能让他回到来俊臣身边。”李青珞额角沁出了一层薄汗,拿手在眼帘处遮了遮,“只要能坚持到栖云师叔赶来, 他必然逃不了。”
张清都会意,犹豫了一下, 点了点头。
李青珞先行出手,纯禄剑化作万道青芒,刀光剑影如水银泻地,排山倒海般压住了火势。成千上万把残影下,“薛怀义”仓皇回头,金刚杵混着血肉连根拔起, 他嘴里却还坚持不懈地含着那卷轴, 往另一侧逃去。
张清都早已在那边等候, 金刚咒从他掌心浮现, 劈头盖脸朝他那硕大的脸倾轧过来。“薛怀义”目眦欲裂, 只得往后急退。雪上加霜的是,栖云道长收到信号,也已经赶了过来。他衣袍翩飞,宛若一只灰色大鹏,将唯一的出路堵住了。
前后和上方都有夹击,要想活命只能纵身投入火海,但他嘴里卷轴却要化作灰烬,“薛怀义”实在是投鼠忌器。他嘴里大概没有牙,全凭两片光秃秃的嘴皮子叼着,焦急之下,口一张,卷轴掉了下去。
三人大惊失色,一齐冲了下去。
“薛怀义”却比他们更快一步,化作一道金光堕入火海,火势暴涨。李青珞离得近,火焰离她只毫厘之远,她在这片蒸腾晃动的热浪中看到仰面正对她的薛怀义的脸,被染上了一层赤金色,两眼不知何时已睁开,且睁到了极致,犹如两个无底黑洞。
“想将功折罪?”她耳畔响起一个声音。
李青珞心神一恍,忙捏起纸符。卷轴掉在地上,展开了一半,上头写满了字,正被火舌一寸寸舔没,几乎是在一瞬间,便消失了。
栖云道长猛然转头,怒喝道:“李青珞,现在卷轴被烧,你该如何交代?”
她怔了一瞬,不由觉得有些委屈,但也问心有愧,低声道:“我本以为,只要能拖住他,等师叔您赶来就行,没想到他……”
“不是你没想到。”张清都突然接过话,语气冰凉,漠然看着她,“是你自以为是,逼得他将卷轴毁灭。青珞,师父信任你,才让你跟我来,但你干了什么?你惹的麻烦够多了,就算是我……也不想再替你求情了。”
李青珞眼睫一颤,她胸腔内短暂地涌起一股悲恸,而后突觉一阵烦躁。
“你们说够了没有!”她终于低喝一声,“我资质愚钝,我是酒囊饭袋,既然我这般成事不足,败事有余,何必来掺和这里的事!”
李青珞举步欲走,突然瞥见卷轴竟又完好无损地出现在火中。她下意识闭了闭眼,一时竟有些恍惚,分不清到底是自己眼花还是暗藏玄机。
“不忠不义的东西,羔羊尚有跪乳之恩,你这时候抽身而出,就是临阵逃脱的胆小鬼,事后哭丧的伪君子,有何面目去见你师爷,他教你为人处世的道理,就教出个这般狼心狗肺之徒!”
李青珞脚步一顿。她记起来,这番话是自己说的,此时由他人之口复述,像在她脸上抽了两记耳光。
“你又有何面目去见谢煜,他拼死把你救出,九泉之下若知道你是这样一个没担当的废物,真不知该作何表态。”那声音继续道:“说起来,他虽没当面嘲讽过你,怎知心里又不是这样想的?”
火光四起,埋没了李青珞衣角,她艰难地喘了一口气,鼻息间尽是火热的气息。她看着离自己不足三尺的卷轴,紧绷着身子没动。
“一切有为法,如梦幻泡影,如露亦如电,当作如是观。” 那声音道:“命如朝露,不过眨眼间消逝无踪。孩子,你若非得这般执着,便只能有两个选择,不管不顾地当个逃兵,离开这是非之地,亦或是,进入火海捡起这本书,给所有人一个交代。”
李青珞俯首望着火海,久久未做声,大约过了一炷香那般长的时间,她开口了。
“让我捡这本书?”她呢喃了一声,“想得美!”
一道符箓突然从她袖间飞出,直击后方,“嗤”一声,将声音的主人烫得皮开肉绽。
“薛怀义”脸上一阵青烟冒出,栖息在他口中的蜮骤然缩了回去。他口一张,卷轴掉了下去。
李青珞伸臂一揽,惊险地接住了卷轴,朝张清都和栖云道长示意了一下,松了口气。两人还未露出松懈之色,突然齐齐色变:“赶紧上来!”
她尚自惶惑,便见身旁火焰猝然暴涨三尺,没过她头顶,将她整个人都吞入腹中。
意料之中业火焚身的灼痛感并未如期而至,好像有人扯着她衣带将她一搂,宽大袖口遮在她面前,身侧明亮炫目的火焰突然被铺天盖地的夜色压了下来,书籍和木材炙烤声、呼喊她名字的声音在这一刻统统沉入幽暗的谷底,四周又是一片浓郁的黑暗。
只一瞬间的事,这些声音又回到了李青珞耳畔。她却未置身火海,安然无恙地站在地上,藏书阁轰然倒塌。她看了眼手里的卷轴,心里满是劫后余生的惊魂未定,把它抱得紧了些。
一只手伸了过来拿这卷轴,李青珞神经紧绷,一个激灵将其一巴掌拍开,退了三步远,“谁?”
那人吸了口冷气,“你能不能讨喜一点?”
李青珞手臂一僵,呼吸止了一瞬。她缓缓抬起眼睛,先看到的是那人沾了些许灰尘的衣摆,而后是那柄挂在腰带上再熟悉不过的宵练,再往上,谢煜揉着红肿的手,朝自己挑眉一笑,将手送到她面前,“你不做点补偿?”
他是开个玩笑而已,并非真有这个意思,但李青珞当真了。她拽住他手腕,把自己的手覆上去,五指插入他指缝中,慢慢的、一点一点的握拢,直至掌心相贴。她手心滚烫,谢煜的手却如寒冰一般,让她打了个冷战,她木讷地说道:“手怎么这么冷?”
他修剪整齐的指甲泛起了一大片黑紫,李青珞自然不知道,这是被他从阴路中带出的阴气所伤。她盯了片刻,另一只手也覆了上去,像是要帮他暖和过来。她突然想起来,小时候自己玩雪冻伤了手,父亲便也这般,在火炉旁握着她的小手,一直待两人的手都变得温暖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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