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沉香(十三)(1/2)
李青珞被一片灼眼的火光包围, 无数人在面前晃动, 皆化作猩红的影子,遮蔽了月光。这片狰狞的光让黑暗里的一切都仿佛凶神恶煞地露出了青面獠牙。
佛珠从门内吐了出来, 来俊臣抬手接住,慢条斯理地带在自己手腕上, 怡然自得地挑起一抹笑。
“县主, 臣以前怎么没发觉你这么能说会道?”他捏住了那段纤细的脖颈, “你说臣什么, 嗯?圣人的面首?”
李青珞细细地喘着气。
来俊臣另一手捏起她下颌,“本想饶你一命,是你逼人太甚。让我看看,这样漂亮的脸蛋, 该从哪里下手。”
逞一时口舌之快,转眼间遭了报应, 李青珞大约是五行缺德。她两手垂在身侧,突然感觉袖子里有什么东西拱了拱她手臂,沿着她手臂爬了上来。
李青珞痛苦的面色中混入一丝迷茫,很快反应过来,这是两人绝无仅有的默契。来俊臣见她闷闷的不吭声,不由也觉得无趣, 霎时没了折磨的心思, 喊道:“来人, 先把她押起来, 圣人那……”
还未说完, 一道剑光朝他面门袭来。来俊臣头一偏,剑光堪堪擦破了他幞头的一角。紧接着,李青珞袖袍灌了风似的鼓起,从里面跳出一枚纸人,她学着谢煜的样儿吹了口气,纸人膨胀,挡在了两人之间。
来俊臣笑道:“我当是何?原来还是这小伎俩。”
还没靠近,纸人已经在佛珠上绽出的金光里被撕扯成千万片,这短短一瞬的功夫已经为李青珞争取了足够的时间,她飞快地写完一张符,扬手一扔,“这才是给你的小伎俩!”
还没冒头的长虫被金刚咒吓得避而不出,来俊臣护住佛珠连退几步,喝道:“抓住她!”
李青珞好似忽然间又回过血来,一张金刚咒足够拖住来俊臣,其余人便是一群草包。她明白自己单凭一人之力无法抢到佛珠,一着不慎还可能被重新制住,便也不管里面的人能不能听见,对着紧闭的木门喊道:“谢煜,我没事了!”
她一下子甩出三张纸符,将上来捉她的虾兵蟹将们扫了个人仰马翻,又顺了一人的马,踩着一拥而上的丽景门侍卫,夺路而去。
推事院御史唯唯诺诺地上前道:“少卿,您没事吧?”
来俊臣碰了碰脸上划出的一道血痕,拿过绢布擦手,饶有兴味地望着她逃去的方向,“原来自寻死路去了……不用追了。”
他接过下人披上的斗篷,问:“其余东西准备好了吗?”
御史道:“下臣不敢怠慢,火油早倒下去了,只等少卿吩咐一声。”
“那就烧吧。”
……
经了方才一役,众人都已精疲力竭,有暂时耳目失聪的便先席地打坐恢复真气,其余人在周围摸索着,试图找出其他出路来。
崔玄释走得不远,手里还拽着那片衣角。
在正清观一众弟子中,他算是十分出众的那一个,年纪轻轻便已是玄虚道长座下的首席弟子,这才跟着他一同来宫中。他以前轻视李青珞,觉得她一无天赋,二无本事,又出生皇室,就算她本人无权无势,只是个空壳子县主,但她背后却代表着一股不可违抗的势力。
崔玄释想,为什么她什么不用做,就能受老道长亲传,还能堂而皇之地得到别人一声“师兄”,与他们平起平坐?
现在,他不这样想了。他入宫,看到京城权势纷争的险恶,看到她族人所受的苦难,突然想何必跟这样一个可怜人置气。
大道无为,上善若水,水利万物而不争。
他终究还是年轻,现在他想的是为何没能将她拉回来。
崔玄释不由去看谢煜,他正靠墙而坐,从方才起便没有和众人说一句话,整个人笼着一股山雨欲来的阴郁之气,完全不似平日里和大伙和颜悦色的模样。
谢煜咳了一声,嘴角立时多了一抹血迹。玄虚道长站在他身后,忙道:“则熠,你没事吧?”
谢煜呼出一口气,站了起来,眉目间柔和了不少,“她应该没事了。”
玄虚道长皱眉问:“我是问你怎么了。”
“方才我御着纸人正面硬对上来俊臣,真气回流得迅疾了些,倒打伤了自己……没办法,只能自断其臂了。”谢煜笑道:“学艺不精,让师兄见笑了。”
他这句“学艺不精”自然是自谦,玄虚道长沉默片刻,道:“你如何觉察出那木门有蹊跷?”
谢煜仰首靠在墙上,淡淡道:“凭直觉。”他又蹲了下来,以手撑着额头,小声道:“现在我彻底帮不了她了,她要去哪,要做什么,我也管不了了。”
玄虚道长不由再次歉然道:“都怪贫道太过心急,上了那奸贼的当……”
谢煜环视一圈唉声叹气的众人,道:“不怪师兄。不说这些小辈,就连我也心急如焚,要想出去必然得铤而走险。”
“谢师叔。”崔玄释在一旁静静站了会,终于走上前来,“对不住,是我疏忽了,当时我便站在青珞身旁,却没有护好她。”
谢煜端详他半晌,忽地将一指点在他额间,轻声道:“你没能护住她,是因为你力不能及,你力不能及,源于你杂念纷纭。”
崔玄释和玄虚道长面色双双变了。崔玄释无地自容地低下头,玄虚道长则是将袖子甩到了身后,看来对谢煜这番妄自评判爱徒的话,他不怎么认可。
谢煜视若无睹,淡然移开目光。
就在这个时候,一个出去勘察的弟子回来道:“大家仔细闻闻,这里好像有一股怪味。”
众人不约而同地抬头,片刻后一人答道:“这好像是……火油的味道?”
“他想烧死我们?”崔玄释最先反应过来。
说话间,黑洞洞的地道逐渐被火光舔亮,如一条火蛇一路攀延上来。这火竟是如粘稠血液一般,没有一丝呛人的烟雾,如同烧红的岩浆悄无声息地附着墙壁地面流淌进来,所经之处,牢狱的铁门化作一股滚烫的铁水,夹杂着点点火星,裹挟着一股灼热的气流汹涌地迎面轰来。
众人刚刚捏出的纸符不点自化,这才察觉出了一丝不对劲,“这是什么?”
“甘露碗……我带了甘露碗。”说话者刚掏出来,碗底已冒出一股白烟——根本无水可用。
众人纷纷起身挤在冰凉的木门前,企图借着这百炼不化的黑沉香来护自己一时,但根本无济于事。火舌已经扯住了衣角,一路窜上来。
崔玄释色变道:“这是业火……是那邪僧薛怀义的招数。师父,我们该怎么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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